“昨夜瞧见什么了?”绝尘正色道。
丰雾把过程细细说了一遍,换来一阵沉默后。
“那是蛊毒。”
“蛊毒?”
“是,看症状应是新蛊,阿临不过是吸入毒气罢了。祖柳善蛊,其研制出的蛊虫颇难对付。”一丝担忧掠过绝尘眉间,又没了正形:“阿临今后还是莫要乱跑的好,江湖险恶,若是……那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听着话,丰雾努力镇静,还是红了耳朵,好不容易运功憋住了,只红了绝尘看不到的那只。头微微低着,视线对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从袖中拿出一物——乃是皇族特制的令牌,其中所能蕴含的能量不可小觑,普天之下尚无人能仿。此间一个“雾”字便表明了主人的身份。
“若是本王今后有所不测,此物可保姑娘一世平安。”
绝尘内里动容,表面却毫不客气,东西收下了,妥善放好,嘴上不饶他:“阿临敢先我而去,我便用共生咒召你回来。”
“共生咒……”丰雾呢喃着,脸上也还是那副冷峻神情。
共生咒出处已无从考究,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咒竟无人知晓从何而来。世人只知,施咒者修为要求极高,可达登峰造极之地步,一旦施咒,便是赌上毕生修为,然而也未必能够唤所召之人。
失败之后——施咒者轻则修为尽丧,瞬间苍老如垂暮;重则蛆虫遍身,残能续命,自尽也无力,如鬼如畜散在世间无人能找得到的角落,忍受煎熬。
自共生咒出现以来,从未听说过有谁成功。天地间有人愿说出用共生咒唤另一人,此心此意,丰雾又怎会不懂?只是照常——不知几分真假罢了。
见其出神,绝尘只道:“阿临体内寒气过重,今后万事小心,莫乱了气息。”
丰雾点点头,问道:“那是御尘珠吧?”
“正是。”看来昨晚还未糊涂——绝尘心里想着,“阿临过意不去的话,今后多给我找些就是了。”
丰雾突然微微一笑,煞是好看,应下了,说了句:“好。”
绝尘稍愣,倒是没猜到他是这般反应,原本只是句玩笑话罢了,既然他愿意应下,那今后可就不用再费力自己去寻。
御尘珠可解百毒,就是世间最厉害的蛊毒也拿它没有办法。又可清心明目,稳定气息,提升功力。况且此珠有灵,可做法器,还可制丹。最重要的,它还是修补浮灵图腾必备之物……
东西越好,自然越少,常见的也不过比绣花针针头大上一些罢了,如指甲盖大小的实属世间罕见。如今……丰雾看着自己的手掌——御尘珠倒是溶于自己体内了。
现在想来,风啸林中惨烈情形,也不过是为了夺珠罢了。法宝人人趋之若鹜,本是为了增能续命,奈何却因此丢了性命,又何必?
幸亏那日绝尘没有出手,否则这珠子便是为丰雾招来杀身之祸。不知绝尘如何知晓得了丰雾的想法,安慰道:“殿下多虑了,我怎敢伤害当朝王爷?”
说笑罢了,丰雾从不怀疑她没有这样的胆量。
“啊!!!救救我!!”正当两人无话时,门口一阵鬼嚎,还有急急的拍门声,绝尘挥过袖子打开门,项逸便冲了进来,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救、救、救命、啊!”
顾离随后提剑而至,看见丰雾嗖地一下把剑藏在身后,不敢说话不敢出去,只敢用眼睛剜着项逸。
“怎么回事?”丰雾板着脸,对着顾离发问。
“他、他、他他……”项逸抢了先,喘着气又说不顺,顾离学着他说话的样子,也说道:“你你你你你……”
“好好说话!”丰雾一句呵斥,顾离咽回剩下的话,规规矩矩把剑收好,愤愤说道:“他睡觉竟把脚放在我脸上!”
“你踢了我屁股!”项逸转身叉着腰反驳道。正如预想中那样,吵了起来……
“那是你先把脚放在我脸上!”
“你踢那么狠!”
“你脚那么臭!”
“那就扯平了!”
“扯什么平!你痴人说梦……”
丰雾:“……”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闹得丰雾头大,干脆袖子一挥便起身走了。
绝尘紧随其后,路过项逸时,轻轻点了他的肩头,说道:“小逸坚持住哦!”
两个半大少年不明所以,顾离以为王爷这是默认自己做得对,这才不管,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表情,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再开口骂时叽里呱啦说出些连自己也听不懂的鸟语,想闭嘴却是无论如何也闭不上,嘴巴一直在动着发出声音。
项逸嘲笑他这副模样,谁知这一开口,又是相同的情形……
贺古扒在木板缝里看着,不敢做声,王爷路过时乖乖跟在了后面。
丰雾三人来到楼下,要了张靠边的桌子,吃过早点,正撤了再重点一桌给顾离和项逸两人。
“晨点热闹,小生来迟已无空桌,阁下可否让小生在此一坐?”
说话者乃是一个身着素白衣服、身形娇小、书生模样的人,话里话外客客气气、诚诚恳恳,就这么屈身拱手站于桌旁。
贺古扫视了四周,确实热闹,但空桌也还是有几张的,这人什么意思?
好奇抬头看了看来人,待看清之后,又慌忙低下头,恨不得整个人钻到桌子底下,交叉着手握住茶杯,茶水不停微微涌动。
丰雾未曾转头,却觉得似乎见过此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亦不动声色,把这一切都收到了眼底,“嗯”了一声便算是同意了,白衣书生坐下,一一谢过,亲手为每个人添茶水,丰雾示意不用,那人便放下手来拿起了筷子,吃每样东西都要一一问过“可否”。
丰雾嫌烦,问过两遍之后便叫他随意,后面再问,就不再搭理他了。绝尘于窗边吹着晨风,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知晓贺古惧怕此人,打发他上去把那两个斗气的叫下来吃早点。
贺古像是获赦一般,忙不迭起身麻溜跑开。
不一会儿贺古就领着两个怒目圆睁、用手捂着嘴稳稳托住下巴的少年,俩人拉拉扯扯非得攀比谁走得快些,只有后边的贺古磨磨蹭蹭,脚上灌铅似的。
“见……个……三……苏……”顾离下来先是规规矩矩给丰雾请安,饶是刚才被丰雾施了法,不停不休说了半天,现在嘴皮子发麻发酸,说话口齿不清,还忍不住流口水,赶紧又捂上。
项逸不讲究这些礼数,占了唯一的空位坐下,叽叽喳喳渴了一早上,抓起贺古喝剩下的茶就往嘴巴里送。手一边倒着,茶水一边从嘴巴流了出来,惨相和顾离不相上下。打湿了衣服裤子,不得已用袖子挡着嘴巴。
俩人嘴巴不灵活了,眼睛还瞪着对方,眼神里透着互相嫌弃。
一时间各方座位都已坐了人,顾离站着不知往哪凑。
“坐下吧。”丰雾起身让座,顾离惶恐,连连漏着风说不敢。
“那~阿临过来与我一同坐吧!”绝尘扶在窗边,扭头背着晨阳,隔着面纱发丝飘散,眼中俱是笑意。
丰雾欣然落座,顾离看得目瞪口呆,后知后觉坐下,学着项逸举起袖子挡住嘴巴,免得又是一副惨相。
白衣书生自来熟,忙着给顾离和项逸夹东西吃,还笑着嘱咐慢点。样子看起来比顾离还要小上两三岁,倒是比顾离细心许多。
贺古好不容易挪了下来,左右观察后小心翼翼挤着顾离坐下,右边正是绝尘与丰雾,对两人颔首后缩着坐起,巴不得顾离再高大些,好把他完完整整挡住。
“诸位可知大关山?”看似问着众人,实则是等顾离嘴巴缓过来之后故意问的他,许是看着好套话。
顾离果真不做防备,嘴里塞着糕点吞吞噎噎地说:“知道知道!那……”
桌底下,贺古狂踢顾离,顾离脑袋再不灵光也晓得这是在提点他,作势喝了杯茶,偷瞄丰雾一眼,这才接着道:“就是一座山嘛!听名字就知道啦!”
“哈哈哈!”白衣书生大笑:“这位兄台说笑了!”继而压低声音,故作私密,“听闻这大关山里有宝贝!”
“哦?是什么宝贝?”顾离一方故做配合,一方也是好奇。
“不知!”白衣书生露出个似真似假的笑容,“旁人说来,是件不世出的宝贝。”
“不世出的宝贝?”项逸凑过头来,顾离满是嫌弃瞪了他一眼,项逸正在兴头上,不管他作甚,“当今世上能称得上不世出的宝贝可不多!”
“这是当然!喏,你们看看。”白衣书生眼前的手向后一指,两人视线随之看了一圈,厅堂里坐的都是些门派人士,偶有几个散修之人,“他们都是奔着那宝贝去的。”
“那这么说……”顾离接话,“这岂不是要人人争得头破血流?这么多人寻一件宝物争斗必然惨烈!”
“嗯~”白衣书生一个“嗯”拉出了否定的声音:“非也,大关山如此广阔,宝物在何处又有谁知道?各方分散着找,待有人拿到,早已悄悄离开,又怎会引起争斗?”
“甚是有理!哎,那你要不要去?”
“人家去不去与你何干?多管闲事!”项逸挖苦顾离,两人又一人一嘴差点吵起来,想起早上的遭遇,又不约而同闭上了嘴,互相用眼睛“吵架”。
见两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丰雾也懒得管,日后被唬多了自然就知道灵光些。
他与绝尘相视一眼,默契地一同起身离开,贺古抓住机会小心跟着丰雾躲在他背后跟着起身,不好再跟着王爷,请示之后趁机回了房间。
剩下顾离和项逸两人又开始叽叽喳喳问个不休。
“铛、铛、铛、铛……”出得了门口,耳边响起清脆的铎声,一匹马载着一个喝酒喝得满脸通红的男人,头发披散,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男人潇洒翻身下马,却是与想象中情形不一样,马是下了,不过人却是径直跪倒在丰雾脚下。
“哈哈哈哈……”男人撩起头发,尴尬一笑,“见笑!见笑!”也不起身,把酒瓶别在腰间,从怀里掏出一封干干净净、平平整整没有一丝丝褶皱的信,双手奉上:“钱铎信使。人到,信到!”
待丰雾取了信,那人翻身上马不做停留,片刻便只余一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