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丰乾追上丰雾,与他一同走到花园中,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
丰雾问道:“学技结束了?”
丰乾回答:“前几日便结束了,回来之后见过父皇,教我处理朝中,因而没能到皇叔府上去。”
“百巧门式微,不论皇家还是官家,子弟没几人愿意去吧?”
“正是,与我同一批外出学技的各家少年中都选了其他的,只有怀远与我选了相同的。”
“丰肃回来了?”
“回来了,比我晚几天,昨日回来的。今日是淳仪娘娘生辰,怀远想去祭拜,我刚陪他一起回来就遇上了……”
刚才……上当了!丰雾放在膝盖上的手合拢起来,紧紧抓住——云度山竟敢诈我!
凭什么两个必定要选一个!司马柔与顾离,本就两人都与丰雾毫无干系,云朗逼婚把丰雾气得够呛,以至于他说出二选一这种话,丰雾本着“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原则,竟然就顺着云朗的话走了!
同脾气的丰乾自然知道丰雾发现了什么,刚才连自己也想不明白呢,怎么就二选一了?
“皇叔不必动怒,云相此举确实不妥,封羿还是很好的。虽然平日里比较顽皮,但他心善且聪颖,只是云相平日里朝政繁忙,疏于管教,封羿这才不让人省心。若是皇叔愿教他,日后,定是才俊!”
丰雾应下,转移话题:“明德宫是禁地,平日你与丰肃去,要多加注意,可别被旁人瞧见了。”
“嗯!”丰乾郑重点头,“皇叔放心。”
“剑练得怎样了?”
说起这个,丰乾一下高兴起来,却又压着,只是稍稍笑起:“经皇叔提点便能凌空御剑了,力道也能控制,就是……”丰乾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就是剑法单一了些,旁人一眼便能找到破绽。”
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丰雾,丰雾微笑,拿出一幅短卷轴交与他:“剑法精奥,好好领悟。”
丰乾接过,当做宝贝握在手里,眼神中又透着不解。
丰雾说道:“这剑谱是我排的,今后就自己练吧,若有不懂可来问我,今后还是要多靠自己才是。”
“谢谢皇叔!”
丰雾微笑着,站起身来,丰乾也跟着,走了两步突然转身看着丰乾,摸摸他的头:“长高了不少。”
丰乾憨憨笑着:“比皇叔还差些!”
“过两年就行啦……”丰雾警惕地转头,面色严肃。
丰乾拉拉他袖子,轻声说:“皇叔,是怀远,他一直在等我,莫吓着他。”
丰雾点点头,他也看清了草丛里躲着的人:“你去吧。”
“好……皇叔,那我有不懂可去府上吗?”
“近几日我要到无华寺去,若是想找,可以派人传信。”
丰乾应下,丰雾离去。
“丞相,您又把事情办砸了。”云朗换了间理政房,一方脸剑眉、皮肤黝黑的男子走了进来。
“司马大人,什么叫‘又’啊?本相可是第一次给柔姑娘说亲!”
男子不请自坐:“您给三王爷说亲,好像还没有成的,细细数来,可有三十二……”
“哎哎哎!司马大人,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除了三王爷,其它的亲事,本相出马有哪门没说成的?”
司马扬诽腹:旁人自然要给丞相面子。
“丞相,我闺女可是我的心尖宝贝,您可是信誓旦旦地答应了把这门亲事说成的,如今可不能后悔!”司马扬翘着胡子,他与云朗多年交情,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客套。
“本相知道,知道!”云朗笑嘻嘻答道,“今日不成,待秋祭大典,本相当众逼婚!”
“此等大事,如果不成,我闺女岂不是难堪!”
“司马大人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云朗给自己倒了茶。
“砰”!司马扬对云朗的态度不满意,一掌拍向桌子,茶杯跳了起来,吓了云朗一跳,茶水漾出,云朗也只好小心擦擦。
“我闺女从小就是被宠大的,可受不得委屈!”
“哎呀,您就放心吧!王爷心软,断不会让一个姑娘家下不来台的,即使再不愿,这事儿也成了!”
“还望丞相大人记住今日说的话!”说完,司马扬就甩脸走人了。
房中只剩云朗抚额喝茶——这官当得失败,就差天天被人指着骂了……
再说顾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管用,云朗连哄带骗地派人把他送到王爷府上去。
自打与丰乾分别,丰雾就到了无华寺去,顾离再没见过丰雾。
头两天,顾离在王爷府安安分分,该吃吃该喝喝,晨起练剑,按时作息,简直就是达官公子哥的楷模啊!
第三日就耗不住了,呆在院子里实在是无聊,又不敢轻易出府去。每每等到夜深人静,就开始爬树上房,背把长剑立于黑夜月下,故意穿件宽袖外袍,任夜风挽起衣袂,豪气挥手,把自己想象成除暴安良的侠义之士,好不得意!
玩了几天,胆子玩儿野了。先前是专跑没人的地方撒野,这会儿就专挑人住的地方探看。
顾离没什么窥窃旁人的坏心思,就是想象太多,还不满足于想象,偏偏要实践。
学着戏文里说的飞檐走壁、揭瓦窥探,自己给自己营造一种紧张又富有正义感的气氛,看见仆人熄了灯轻手轻脚上床睡觉,偏偏要想象人家干了什么坏事儿不敢声张,还当自己发现了人家的秘密,眉头一皱,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大晚上玩得忘乎所以,到处揭瓦窥探。行至一处院子,看见有人刚翻墙进来,才门口进去就没再点灯,这下可激动起来,若是把这人抓住,百姓还不得满街喊着自己“顾英雄”?
顾离摩拳擦掌,几个纵跃便落到方才有人进去的屋顶上,转动几下像找块松动些的瓦片,却不知为何就踏空了,直接从房顶上摔了下去,摔个四仰八叉,顾不得丢人,也不去想被发现没有,只知道捂着后腰下面那块咿呀乱叫——这还是头一回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呢!
屋里那人蹲了下来,感受到了对方的气息,顾离这才想起自己是干嘛来了,叫人这样看着,实属丢人!
那人掌上燃起淡蓝色的幽火,忽明忽暗的,照在那人脸上,顾离吓得直哆嗦,甚至有些尿急,嘴巴也不利索了:“王、王、王王……王爷……”
幽火燃灯,丰雾端坐在凳上,顾离仍是半撑躺在地上。
丰雾不说话,顾离不知道也不敢说什么,眼睛盯着跳动的火苗,心里也跟着一突一突的,人还是不敢动,眼珠子稍稍挪了一下,看着丰雾明暗相间的侧脸,咽了几下口水。
适应了光线,顾离看向屋顶去,看看究竟是哪片不靠谱害人的瓦片,偏偏就坏在小爷脚下!
不看还好,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木望板分明断了两片,再怎么说也是王爷府,用材讲究,这不可能是顾离自己踩断的。
果真是太岁头上动土!顾离暗暗叫苦,再给他一次机会,怕是再也不敢半夜不睡觉跑来干这种事。
顾离心里慌得很——不知道王爷会怎么责罚自己。明明还疼着,硬是不敢喘大气。丰雾慢悠悠喝了杯水,端坐着。
“起来吧。”丰雾说话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啊?”顾离没料到竟会是这样,愣神片刻赶紧跳起——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啦!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舔着脸皮就想坐下。
“收拾一下,马上离开。”因为丰雾一句话,凳子就像长刺一般,顾离还没碰到又赶紧挺了起来,以为丰雾要赶自己走,捂着屁股眼泪汪汪的——要是这样被送回去,岂不是要惨了?
“一刻钟时间,侧门会合。”
“哦哦!好!”顾离一瘸一拐地跳出门去,还不忘把剑捞起来背上。
疏政院内,云朗拍着桌子大发雷霆。
“丰袈临!净给本相添乱!”一年一度的秋祭大典乃是向上苍祈祷丰收的的大典,文武百官和皇宫贵族都要到场以示隆重。
云朗看着面前低头复命的侍卫不由得一阵头疼——一早就听说三王爷不在府上便派人去找,直到现在也没有影子。摆摆手把人都赶走了,丰雾真不参加大典就凭这些人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余光瞥见拐角处有人走来,自知理亏,灰溜溜想跑路。
“丞相!”司马扬快步走来叫住云朗,拉着脸,显得更黑了些,“下官可听说了!”
“不知司马大人听说什么了?”云朗厚着脸皮装作不知情。
司马扬火气都快冲上天了:“丞相这是明知故问!”
“这……嘿嘿……本相也没想到王爷会……”看司马扬又要发作,云朗赶紧补充道:“司马大人稍安勿躁,本相已经派人去找了,一有消息立马带司马大人前去,如何?”
不等司马扬再说话,云朗抢先一步出门去:“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司马大人可别迟到啊!”
国之重典,三王爷不知所踪!
…………
“秋祭当日,
王爷出逃。
一连五日,
不见踪影。
……”
顾离一边叼着狗尾巴草一边哼着自己编的小调,右脚搭在马鞍上坐得摇摇晃晃,好不自在!
“哎~”顾离伸了个懒腰,双手搭在脑后仰躺下去,“从古至今,女子倒逼、王爷逃婚还是头一回……王爷!”
顾离正自己嘀咕着,忽觉头顶一黑影罩在眼上,看清来人差点打个激灵从马上翻到下去。
连忙坐正:“王爷……您、您回来啦……”
看这惊慌失措,丰雾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去探路早就回来了,还待在他后面听了两遍,要不是顾离伸懒腰躺下,估计还能再听上两遍。
顾离低头偷瞥了一眼,尴尬地摸摸鼻子。
“那……咱们往哪走?”
“跟着本王便是。”
“是……”
顾离跟在丰雾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王爷的脸色肯定很臭——他这样想着。
顾离想了想,还不止这个呢,没参加秋祭大典也是大罪过——这举国上下明年也就两祭。一祭旧去新来的除夕年祭;一祭求雨保丰收的立秋祭,也是关乎民生的一祭。这两祭宫里所有有地位的人和朝廷大臣几乎都要到祭神台参加祭神仪式,这就是全国大事,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推脱,否则就要受到重罚。
至于是什么重罚,顾离也不知道,没见听说哪个皇子还是王爷犯过这事儿。平日里他只对搞事情感兴趣,对法典这些是一眼也看不下去,不过现在……顾离有私心,好歹自己也是被逼迫出门的从犯,要罚也别罚到自己头上!!
顾离看着骑马走在前面挺直的脊背,小心叹了口气——这个例倒是让三王爷丰雾给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