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的思念还未走远,大年初一的一场瑞雪却普降大地。当清晨的一缕朝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时候,邬思道全身觉得暖洋洋的。四更天的时候,邬思道便隐约听到四阿哥府中人头攒动,喧声嚣嚣了。
等邬思道起床的时候,四阿哥和福晋们还没有从皇宫中回来。听管家高勿庸说皇宫中有规矩,众位阿哥和格格每到了大年初一,就要早早的进宫给皇上拜年。皇上一般会给阿哥和格格赐字,借以期盼今年福寿康宁,能有个好的兆头。
听高勿庸这般说,邬思道自然明白年初拜年这个礼节的重要性了。也许是出于对四阿哥一家人的礼貌,邬思道简单的吃过早饭之后,便早早的来到府中的待客厅中,静静地等待四阿哥一家人的到来。
天空中仍有一些细小的雪花飞舞,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天气显得有些阴冷,若不是因为春节的缘故,估计没有几个人愿意在这大雪天里游逛。望着这天空中飞舞的雪花,邬思道有一些失神,心不在焉的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的欢乐之声,邬思道不禁朝厅堂外走去。一眼望去,却是四阿哥、十三阿哥连同福晋们一起回来了。倒是世子弘晖看见邬思道一个人翘首以盼,当先跑了过去,忙给邬思道磕头拜年。
邬思道连忙将弘晖抱起,满脸笑容的说道:“你这孩子,是谁让你行此大礼的?”弘晖只是不答,一双灵动的眼睛直勾勾的向四阿哥望去。
这时,四阿哥早已走了过来。他的脸庞依旧是那么的冷漠,口中却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汉人师傅规矩大,所以在此之前,便让弘晖给你行汉人的跪拜行年之礼。”
邬思道心中一阵感动,他万万没有想到四阿哥居然会待他如此。只是猛然间想起一年之后,这个活泼可爱的弘晖会默默死去。邬思道虽然知道这里所有人最终的结局,可他却不清楚其中的细节种种。
一念及此,邬思道不禁向弘晖多看了几眼。想到这个自己教授两年多的孩子会在一年之后离开人世,邬思道的眼中不禁有泪水涌动。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因为这毕竟是一个欢乐的时刻。没有人愿意破坏这种和谐的氛围,当然邬思道也不例外。
十三阿哥见邬思道有些异样,还以为他想起了江南海宁的老家。于是他一把将邬思道的手臂握住,快步向着待客厅走去。只是邬思道隐约看见在他的左手之中拿着一个朱红色的字符,四阿哥的手中也握有一张同样类似的字符。
进了待客厅之后,嫡福晋乌喇那拉纯如、侧福晋年碧云、还有庶福晋钮钴绿熹萍便带着弘晖向内院走去。偌大的一个厅堂里,只剩下了四阿哥、十三阿哥、邬思道三人。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十三阿哥向来豪爽,最不喜欢沉寂,他连忙将手中的那一副字拿了过来让邬思道欣赏。邬思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当他双手接过来之后,才发现偌大的朱红色纸张之上只写着一个“侠”字。
对于康熙皇帝的字体,以王旭阳为魂的邬思道之前在博物馆的时候欣赏过几次。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却是亲身经历,并且这般近距离的观摩着他的字体。但见他的字笔力不凡,一时之间,邬思道竟看得有些出了神。
十三阿哥见他一时失神,便笑着问道:“邬先生,这字写的怎么样?”
邬思道知道十三阿哥这是在考校自己,便故作沉思的说道:“如我所料不错,此必是当今圣上的御笔。不过这一个字的评语,倒是对您很是贴切。看来当今圣上见微知著,管窥蠡测,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啊!但不知道圣上给四爷的评语又是哪一个字?”
邬思道说完,一脸笑意的对四阿哥问道。只是四阿哥好像依旧是那么的冷漠,即便是在这春节之际也是如此。四阿哥将纸张缓缓的交给了邬思道,意思是让他自己来看。
一张朱红色的纸张虽然很轻,可是在邬思道看来,这却对于四阿哥将来能否登上大位有着一种莫名的暗示。当邬思道醒目的看到朱红纸上的那一个“隐”字之时,他已经明白从此刻开始,康熙皇帝已经对四阿哥心有所属了。
只是四阿哥一脸的忧愁,好像对于康熙赐给他这个字的用意不甚了然。其实到了此刻,邬思道联想起后来雍正登基的有利因素,除了眼前这个跟从多年的兄弟,还有那个刚刚被调去杭州作参将的年羹尧,更有那个被雍正称作舅舅的隆科多。
如此种种,以康熙皇帝的雄才伟略,就算四阿哥做的十分的隐秘,难道竟连这个生他养他的康熙大帝一点都看不出来吗?邬思道想这是不可能的,以历朝历代所有坐朝之君对权力的控制欲来说,至少在康熙的眼里,四阿哥是他属意的继任之君。
想到此处,康熙皇帝赐给四阿哥这个“隐”字也就不难理解了。邬思道见四阿哥一脸的沉闷,便笑着说道:“四爷是在为圣上所赐的这个隐字而烦恼吗?若如此,那就大可不必。”
四阿哥听邬思道此番言语,原本无神的眼睛里突然发出了一丝少有的灵光。邬思道见他顿时来了精神,便接着说道:“如今众位阿哥为争夺嫡位已经势同水火了,虽然二阿哥仍身居太子之位,可也已经是面临岌岌可危的境地。皇上现在之所以没有废掉太子,我想有两个原因。
一则二阿哥身居太子之位已有三十多年,其间与朝中的众多大臣都有交往。再者索额图一党对太子的鼎力支持,已然对皇权构成了莫大的威胁。如此利害关系,圣上自然知之甚详。二则圣上对二阿哥亲身抚养多年,出于父亲对儿子的感情,这一层关系也是原因之一。不知道这一次圣上赐给太子的是何字?”
十三阿哥微微沉思道:“我记得好像是一个“戒”字。”邬思道随声应道:“这就是了,顾念这两层原因,圣上这个“戒”字赐得恰如其分。至于四爷您这个隐字,我断言圣上已然对于太子的以往的种种恶劣品行有所耳闻,更对于他在朝中的势力有所忌惮,保不齐他会借八阿哥的手借以达到削弱太子一党的目的。
现在圣上仍然在仔细观察着每一个阿哥,看看到底谁才真正德才兼备,真正成为大清帝国的掌舵者。眼前的这个隐字就是告诉您要韬光隐晦,不要肆意加入到阿哥们夺嫡的争斗之中去。如此,任凭是谁登上皇位,四爷您才可以保全一身,圣上他老人家的苦心真可谓是菩萨心肠啊!”
四阿哥听了邬思道这一番高论,一脸冷漠的慨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站在一旁的十三阿哥心中也似有所悟,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邬思道默然不语。
天空中仍旧飞舞着雪花,没有人知道这一场雪什么时候会停止。偶尔一阵寒风吹过,将松树枝头上的积雪吹落一片。雪花随风飘舞,让人不禁为此心驰神往。
院落拐角处的墙角处,一个身穿红色披风的女子正慢慢向这里走来。在她身后,好像还有一个妙龄女子相伴。邬思道不经意间看见,心神不禁微微荡漾,脑海中一片思绪。一时之间,呆立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