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而过,雪簌簌而下,天地间一片朦胧。整个雍亲王府似是一片雪国,唯有院落之中的那几株苍松的针叶才显现出零星的绿色。
经历了太多的宫廷争斗之后,如四阿哥、十三阿哥这般皇室贵胄的心中不知会做何感想。邬思道自小在江南之地长大,对于北方的雪景却并不常见。
尽管已来京城近乎十年,多半此刻他心中难以割舍的还是江南故地的四季如春。不论远离故土多久,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邬思道一阵迷茫。
“邬先生,莫不是思恋故土了?”四阿哥冷冷的说道。
邬思道微一点头,却没有言语。
不远处的十三阿哥正与云霜聊得正欢,却不知为何,一看见邬思道那瘦削的身影,云霜便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站在一旁的十三阿哥一阵惊愕,片刻之后,他竟轻叹了几声。
周围又是一阵静默,仿佛除了风雪之声之外,剩下的也只是众人的呼吸声了。也许此刻的静默才是最好的,让那一颗躁动的心慢慢变得和缓。
十三阿哥看了一眼四阿哥,他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似乎给了四阿哥那冷峻的面孔一个大大的讽刺。云霜本要欠身给四阿哥请安,谁料四阿哥右手轻轻一挥,显示免了这些礼节。
云霜缓缓退身到邬思道的身后,一双灵动的眼睛便没有再离开过邬思道的身上。寒风萧瑟,雪花飞舞,没有人知道这一场风雪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如我没有记错的话,邬先生来我府上快十年了吧?”四阿哥语气低沉,神色之间竟似有颇多感伤。
十年伤心事,一夕在心头。
邬思道瞳孔微缩,目光不停地注视着那飞舞的雪花,仿佛在回忆着前尘往事,不时的传出一阵深沉的呼吸之声。对于四阿哥的言语,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十三阿哥见状,心中也是猛然间一阵抽搐。看着邬思道那略显单薄的身影,似乎在这风雪的肆虐中显得更加清瘦。回想这十年来邬思道所经历的种种,不禁也发出一阵莫名的叹息。
不远处的芷兰居院,那一株梅树仍然健壮挺拨,而枝蔓上的梅花也在这风雪中傲然绽放。阵阵花香伴着风雪扑鼻而入,似乎已许久没有看到梅花盛开的模样了。
云霜见邬思道默默地望着那盛开的梅花,本不想上前打扰他这一份难得的情致。可总不好让四阿哥一直等着,更不愿邬思道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一念及此,不禁轻身上前碰了一下邬思道。
也只是这轻微一触,邬思道才从思绪中醒转过来。他不禁微微看了一下云霜,脸色之中似有些许惊讶。云霜脸色微红,慌忙将额头低下,只是轻声说道:“刚才四爷问您是不是来府上十年了?”
邬思道听了,连忙转身向四阿哥欠身道:“邬某刚才有些失神,失礼了!还望四爷见谅!”
四阿哥脸色一如往日的冷峻,右手一挥似是对此毫不介意。邬思道欲言又止,十三阿哥却笑着说道:“邬先生,我四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些许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四阿哥望着那芷兰居院中那凌寒独而开的梅花,脸上露出一阵思索之色。怅然若失中,不禁冒着风雪向那梅花盛开的地方走去。十三阿哥、邬思道、云霜三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邬思道看了十三阿哥一眼,两人四目相对,不禁跟了上去。随着距离的缩短,那梅花的清香愈是浓烈。不一会儿,四阿哥他们便来到了梅树前。
望着这布满雪花的梅花,良久过后,四阿哥不禁开口说道:“冰雪林中着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忽如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一番言语过后,他心中所积愁苦似是减轻了几分。
对于四阿哥所颂之诗,十三阿哥一脸的茫然,不禁将目光转向了邬思道。邬思道自然明白他的心意,但见他微一思索,轻声说道:“四爷,这一首若我所及不错的话,应该是出自元王冕的《白梅》!”
“邬先生,好学问啊!只是这一首《白梅》用在此刻此时此景,是不是再适合不过了?”
“正应此时此景!”邬思道望着这盛开而又覆盖着白雪的梅花,不禁轻声答道。
十三阿哥听邬思道这般说,才恍然想起这首诗来。“梅花高傲清洁,每每又是在这风雪之中绽放,并发出与桃李不一般的芳香。正如做人,除了要有傲气之外,更需要傲骨。”
“说的不错,十三爷真乃大丈夫也!”邬思道不禁大声称赞道。
站在一旁的云霜见十三阿哥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不仅也为他的气度所深深倾倒。倒是四阿哥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看着这在风雪中凌寒而开的梅花。
邬思道自然明白四阿哥此刻心意,缓缓走到他的身旁,语气和缓的说道:“四爷,自古咏梅的诗词并不多。邬某心血来潮,不禁诗意大发赋诗一首,请四爷品鉴一下如何?”
“邬先生大才,胤禛就洗耳恭听了!”
邬思道微笑着看了一眼四阿哥,又转身向一旁的十三阿哥看去。随后便望着那盛开在风雪之中的梅花,慨然念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十三阿哥听后,不禁拍手称颂道:“好词,好词!不过从字数和韵律而言,这好像是一首《卜算子》。若是再加上咏梅二字作为曲名,那便更好了!”
“虽是咏梅,但全词之中却没有出现一个梅字,与王冕的《白梅》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首词除了气势和气度之外,倒是给人多了一种希望之感!”四阿哥脸上毫无血色,只是淡淡的说道。
邬思道脸露惊喜之色,不禁赞道:“四爷,说得好,说得好!”眼看此刻朝堂形势,虽不敢说对四爷多么有利,但也不至于坏到了极点。隆冬过后便是初春,未来之事局面反转也未可知啊!”
四阿哥一双阴鸷的眼睛似是微微一缩,对邬思道所言似有所思。漫天风雪依旧,淡淡的花香亦在蔓延。只是又有谁会知道,这风雪究竟要持续到何时才能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