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良喟然:“老奴虽然同情王爷,无奈老奴如今也如王妃一般,对这位新宠的爱意远远超过了对王爷的,故而理解得了王妃此刻的感受,也请王爷认清现实,欣然接受,与王妃的新宠亲密相处。”
“不!不!我不要!”遂岸抱头跺脚,形狂貌乱,“我绝不与人分享冉冉,任何人都不行!”
冉晴暖无语问苍天:此厮病乎?
“唉,您这个模样,与那位因为贪恋权势失去所有的大成君好有一比,前车之鉴不远,您就要重蹈覆辙么?”
“嬷嬷……”冉晴暖哭笑不得,“嬷嬷就不要理会他的疯癫无状了罢?”
后者也甚是无味地扁了扁嘴:“老奴是觉得王爷一个人唱独角戏太可怜了点,勉为其难地配合一下,果然幼稚得让人汗颜。”
遂岸两眉拧起:“嬷嬷,您这么说,不怕伤了阿岸的心么?阿岸历劫归来,九死一生,心灵正正脆弱的时……”候?
口若悬河的南连王突然中止演说,瞪着被妻子突然塞进臂弯的“物什”。
“嬷嬷,本王睡了整整一日,有些饿了,厨间可有现成的果腹之物?”冉晴暖问。
顺良点头:“老奴就怕您醒来饿着,命她们在小火上煨着一锅鸡汤,给您端过来么?”
“不必了。”她启步外行,“本王妃正好想到园子里走动一下,端到暖轩里罢,就在那边用膳。”
主仆两个径自走出门去。
房内,旧宠遂岸与新宠遂阔四目相对。
寝楼之外,顺良犹有些不能放心,一步三回头,问:“王爷从来没有抱过世子,就这样把世子交给王爷不会有事罢?”
“能有什么事?”冉晴暖蛾眉闲挑,“他是愿儿的嫡亲老爹,难道会把他家儿子吃了不成?”
“可是,王爷是个大男人,难免大手大脚,世子身子小骨头软,万一伤着了……”
冉晴暖莞尔:“你们家王爷无论如何的大手大脚,也不会伤了他的愿儿。今日算是他与愿儿的第一次见面,一个在儿子的生命中缺席了将近两载的父亲,亟需即刻开始弥补课业,嬷嬷去歇着罢,莫打扰人家父子团聚。”而自己饱饱睡足一日,正值神清气爽,喝汤去也。
寝楼内,卧榻间,一大一小两男子各踞一端,四只眼睛相看多时,一个是对这个长着自己眉眼鼻唇的小生物生起了不可思议的好奇,一个是对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充满了不明所以的兴致。
“你叫愿儿?那岂不是和你家那个吃里扒外的姑姑重名?不行不行,这个名字一定要改……说起来,猜猜遂愿此刻怎么样了?本王离开前把她交给察璎珞,这会儿应该被修理得差不多了罢?”
当时,妻子酣然入眠,他亟需离开当场,眸光乜向蜷缩在一角的遂愿,真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既然方才大家都忘记了你的存在,为何不趁机溜之大吉?
她若走,他兴许放其一马;她不走,他就须有一个处置。于是,他将之交给了察璎珞,命其仔细敲打琢磨。
至于察璎珞为何对自己言听计从,自然是因为……
“哇呀!”某小哥等得不耐,高亢发声。
他一惊:“你做什么?”
“哇呀啊哇~”世子大人两只小腿蹬蹬蹬,四肢并用爬爬爬,而后定住,一只手儿抬起。
“做、做什么?”他看着向自己脸颊探来的那五根肉乎乎的指头,有几分无措,又有几分期待,“说好,本王的脸很是贵重,若给你摸上一下,须付出一点代价才行。”
世子大人听之不懂,只睁着一双睫毛长长眼珠亮亮的大眼,兴致勃勃地进行着对面前事物的探索之旅。
“你会叫‘娘’了是不是?”南连王偷偷向门口瞥上一睇,压着声量道,“我是你的‘爹爹’,叫声‘爹爹’来听?”
世子大人小小的额头皱起。
“不叫?”他眯眸,虎脸向后一避,“不叫不给摸。”
“呀?”世子大人遭遇挫折,向前又是爬爬爬,手儿再次举起。
“你——”这是像谁?“本王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你叫一声‘爹爹’,就给你摸摸。不叫,哼哼……”冷笑间,南连王坚定后移。
世子大人小嘴抿了几抿,继续前爬。
这这这……这个臭小子!遂岸气得肺腑生烟,咬牙道:“叫‘爹爹’,听到没有?不然本王要施行家法了!”
“噗哈~”
“你这是什么声音?”遂岸狐疑地端详着这张小小胖脸,“你应该不是在笑话本王罢?”肯定不是罢?这小子这么一点大,哪有那个智慧?
一点大的世子大人不屈不挠,又将手儿探了过来。
这小子到底是想怎样?遂岸直想仰天大叫,决意对战到底:“本王绝不妥协,你不叫,便摸不到,哼……”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哼哼……哇啊!”
一退再退,终是无路可退,王爷大人一个倒栽葱跌下床去。
“你这小子!”他跃身而起,直指小儿,恁是气急败坏,“你刚刚是明知本王没有退路才出现那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的罢?”
世子大人脑瓜歪歪,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指尖。
“装可爱?”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可爱呐,可爱到让人想把他揉成一团吞进肚里,“没用,本王不吃这一套!你明知本王危险在即也不知会一声,本王和你这个梁子是结定了!”
“嘛……”
“嘛?”
“嘛哇——”世子大人先是小嘴撇撇,继而大张大开,一气哭声奔泻千里。
“诶?”他傻了眼,手足无措,“你哭什么?本王也没有把你怎么着罢?方才本王那样惹你都不哭,这会子哭什么?不要哭了,你你你……到底要怎样才会不哭?”
后者坐在榻上,边肆意放声,边痛说诉求:“哇哇……抱……哇……抱抱……”
抱抱?他一边眉毛挑起,迟疑走近过去:“你想本王抱抱你?”
“哇哇……抱……抱抱……哇……”
他双手环胸,傲睨对方“小人”:“想抱抱可以,不得再哭了。”
“哇哇……哇……嗯,抱。”世子大人哭声当真停歇,抽抽噎噎间,两只小臂向前扬起。
这么软这么小的身子……怎么抱?适才正是怕伤了他,才会迫不及待地给安置到床上了呢。
他双眉紧锁,行动迟缓,脚跟蹭地艰难上前,先伸出指尖,一点点碰触那尊“小人”,越是碰触,越觉神奇,而后指尖就似被磁铁吸住一般向前递进:从肉肉乎乎的小手,到恣瓷实实实的小臀,再到一双扯扯拽拽的小腿,直到将整只小人环进怀内,胸口仿佛有一股浓香晕化开来,溢满周身每分每寸。
愿儿的手儿落在了父亲的脸上。终于得偿所愿,世子大人恁是欢喜,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小牙,笑得清脆有声。
“这么高兴?”他扬唇,“你的世界真是奇特,一时哭,一时笑,切换忒无阻力。”
愿儿两只手儿齐齐举起,软软捧住了在自己眼前频繁蠕动的一方下巴。
他不解:“做什么?”
愿儿小腿蓦地立起,身量长高少许,一排小牙狠狠落于其上。
“啊呀!”受痛的南连王既惊有怒,瞪着作祟“小人”,“你袭击为父,公然对为父不敬,是找打么?”
“小人”毫无惧色,贡献出一朵无敌可爱的笑花。
“都说了这套对本王没用!”
“嘎哈~”
正当南连王与世子大人享受着“天伦之乐”之际,夜色笼罩的南连王府大门前,停下一辆双辔车轿,轿中人长腿落地,径直迈上台阶,敲开已然落下闩锁的玄漆大门。
“对你们王爷说,东则王求见。”
开门的家丁识出来者身份,恭身一揖,转身向门内通报。及至遂泳将消息递到主子面前时,后者正抱着自家“小人”在主楼前的几棵耸立入云的大树间飞来飞去。
“谁?”他坐在树杈间,眼睛专注凝视着儿子那张生机盎然的小脸,心无旁骛。
“东则王。”
他眉蹙成峦。
“倘若王爷不想见,奴才就说您正在休养,不宜见客。”遂泳道。
“见,为何不见?”他纵身跃下,“大厅备茶,本王稍后就到。”
遂泳衔命而去。
他将儿子环抱胸前:“走罢,为父带你去见见那个差点害得你见不到为父的大坏人。”
愿儿歪头:“害银?”
他大眼一瞪:“你这臭小子,‘爹爹’不会叫,‘坏人’倒说得八成相似?”
“害银!”愿儿世子的语言世界里又添新丁,喜得呲出两颗门牙。
他放弃对“小人”讲理:“对,是‘害银’,还可以称其为‘害虫’。”
“害曾?”
“你说‘害曾’就‘害曾’,大‘害曾’。”他是一个充满爱与鼓励的父者。
“害银,害曾,哈!”
片刻后,南连王怀抱幼子,现身于王府大厅,会见不速之客。
律鄍听见动静,按礼起身相迎,抬眸睹得这一幕,不由怔住。
“东则王趁夜前来,有何要事?”他大剌剌地坐于主位,将儿子放在膝头。
律鄍重新归座:“阁下不关心大成君之事的进展么?”
“有阁下在,本王何须多事?”他摆弄着儿子的元宝耳朵:这小子真是不会长,周身上下也只有这耳朵生得像冉冉。
“若没有阁下的明暗相济,此次必有一场大乱。”
“哦?”遂岸不胜纳罕,眼尾睨去,“阁下是在称赞本王么?你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罢?”
“遂岸。”律鄍沉声,“本王自知愧于你,有愧于南连王妃……”
“只说本王就好,我家娘子不劳挂念。”他道。
律鄍眉浮阴翳,艰难吐字:“本王向你致歉。”
“为什么?”
“本王……”对方有意难堪,自己必须领受,“本王害得你……”
“害银!”蓦然,愿儿从父亲双臂的环囿内忽地跳起,小小的指头直指那方,“害银!害曾,哒害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