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这时候正站在那座荒废宫殿的殿门口。
这里就是昨夜轩辕公子曾经闯入过却铩羽而归的那座宫殿。
在他的面前,殿前双龙龙大龙二两兄弟躬身站在殿门之前。
他们没有跪拜参见,可是朱棣并没有在意。
这殿前双龙龙大龙二两兄弟是太祖朱元璋身边最信任的贴身心腹,从太祖在位之时起,他们就守在这殿外到如今已经二十年了。
他们兄弟俩生平只对太祖皇帝跪拜,从来再没有跪拜过其他人,所以朱棣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伸手推开了殿门,大步迈进了殿内。
殿内空无一人,昨夜挡住轩辕公子的东郭先生并不在这里,朱棣看上去并不意外,看起来,他对于这个神秘的东郭先生的行踪还是很了解的。
他环视了一下殿内,殿里除了墙角堆着一些满是灰尘蛛网的残破的桌椅之外,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自从蹇义回来一五一十地奏报了与赵王见面的经过之后,朱棣就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这京中所有一切的动乱果然全都是这个轩辕公子的阴谋。
挑起太子与诸王之间的内斗,引发京城的混乱,甚至最后引起了兵变攻击宫城,这所有的一切,全都只为了一个目标,就是眼前这座空荡荡的荒废了二十年的旧宫殿。
可是轩辕公子如此耗尽心力,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空无一人的废弃宫殿?
朱棣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殿内,向大殿的一旁走去。
这里的墙上雕刻着一条盘在云中如隐若现的石龙,年代有些久远了,石雕有些斑驳,但是还是能依稀看出当年雕工的精美,石龙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朱棣走到石龙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同时按下石龙那两个凸出的眼珠,那眼珠竟然是活动的,一按之下陷了进去。
随着一阵沉重的喀喀声,雕着石龙的那面墙壁居然移动了起来,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暗门。
朱棣转身走进了暗门之中,暗门在喀喀声中又重新合上了。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空无一人,连门口的殿前双龙龙大龙二两兄弟也不见了,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人来过,也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暗门之中是一条向下的暗道,四壁用打磨得很光滑的大石块整整齐齐地砌成,看起来当初修建只是颇费了些心思。
密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有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跳动着发出昏黄的光芒,照着这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深的密道。
朱棣背负双手沿着密道慢慢向前走,他当然知道这个密道的尽头藏着什么秘密,那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留下来秘密,也是他现在心中最大的秘密之一,那个轩辕公子在京城中挖空心思,搅动风雨,无非也就是为了这个秘密。
不多时,密道走到了尽头,在四周墙壁上长明灯那灰暗的灯光下,这里是一个用手臂粗细的铁栏围起来如同笼子一般的监房。
监房中央放着一张案几,上面有一盏油灯,油灯下有一个蓬乱着头发的老人正在低头研究者案几上的一些纸张。
这个老人须发皆白,看起来已经关在这里很久了,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的蓬乱的头发和胡须挡住了大半的脸,全身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破破烂烂,如同布条一般挂在身上,整个建房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可是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个老人的双肩和双股都被人用大铁环穿过,连接着长长的铁链子牢牢钉在了监房四周的石墙之中!
老人稍有动作,都会触及铁链,铁链就会发出叮当的响声。
这个老人是什么人?
怎么会被关押在这秘密的监房之中,还被铁环穿身,忍受着这样残忍的刑罚?
朱棣看着这个老人,他没有一丝惊讶,也许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大概也有些难以忍受这里刺鼻的臭味,一手掩着鼻子,走到铁笼子前面。那里摆放着一张椅子,还铺设着软垫,他在椅子上坐下来,面对这那个老人。
这时老人抬起头,从乱糟糟的乱发缝隙中看了一眼朱棣,用沙哑的声音没好气地说道:“今天外面吹的是什么风,竟然让皇帝陛下亲自到这里来看望我这个老不死的老东西?”
朱棣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先生取笑了。自朕登基以来数年,每隔上两三月,朕总会抽时间来看望一下先生,看看先生是不是还安好。”
老人抬头冷冷地哼了一声:“承蒙皇上费心,老朽这把老骨头倒是还安好,皇上要真是关心老朽,不如让那守门的两条长虫没事把这里的马桶换得勤一些,免得这里老是臭气熏天的,污了皇上的鼻子。”
朱棣笑了笑,这里除了自己,平时只有守护这里的殿前双龙兄弟可以每天进来送些饭菜,偶尔也帮老人换换马桶之类的。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会进来,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但是龙家两兄弟他们没有奉诏,是绝对不敢与老人说哪怕半个字的,所以老人平时根本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难得自己前来,老人发发牢骚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他有些歉意地对老人说道:“朕一定会交待他们,让先生受委屈了。”
老人怪眼一翻,毫不客气地说道:“让我受委屈的不是你,是你那个该死的老子朱元璋,当年他背信弃义用卑鄙手段擒住我,把我废去武功,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破地方,已经二十多年了。”
朱棣有些奇怪地问道:“这里既然不见天日,先生您是如何知道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的?”
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算着日子呢,每月一壶美酒一只肥鸡,这倒也并不难算。”
朱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来这个老人虽然一直被幽闭在这里二十年了,但是依然头脑清醒,反应敏锐,果然如同父皇当年所说,他是天下间最难对付的人物之一。
朱棣微笑着说道:“先生确实受苦了,倒也不必过分气恼,从现在起,这每月一壶美酒一只肥鸡的规矩,会改为十日一次。”
老人明显吃了一惊,有些怔怔地看着朱棣,说道:“从你老子朱元璋,到你侄儿朱允炆,再到你已经是到这里来的第三个皇帝了,直到今天才算说出了一句人话。”
他想了想,忽然双眼中露出狐疑的神色,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纵使你百般讨好我,我还是不会帮你们朱家翻译那本书的。”
朱棣笑了:“朕当然知道这一点,这二十年来,所有的威逼利诱手段都用尽了,如果能让先生屈服的话只怕早就成功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老人眼中的狐疑之色更重,问道:“那你怎会无端的对我这样好?”
朱棣说道:“再过一阵子,恐怕要劳驾先生远行,长途跋涉一路颠簸,总是需要些体力的,朕当然想要先生趁着这段时间养好身子,毕竟今后需要先生的地方还很多。”
老人一怔:“远行?去哪里?”
朱棣毫不隐瞒地说道:“实不相瞒,朕已经开始在北平按照南京这里的皇宫原样建造新宫殿,一年之后,那里就将成为北京,先生当然也会随着一同过去。”
老人大吃了一惊:“你想要迁都?”
朱棣点点头:“不是想要,而是势在必行。”
老人惊问道:“金陵天下风水无出其右,多少朝代都选在这里定都,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劳民伤财地迁都去北平?”
他忽而面色一沉,说道:“北平我曾去过,此地风水虽有龙气,却绝非真龙之气,当地传闻河中有海眼,常有孽蛟为祸,以此地为帝京久之必天下大乱。”
朱棣看着老人,他早就知道这个人博古通今,极其渊博,天文地理、阴阳数算无所不知,无所不精,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他对老人笑笑说道:“诚如先生所言,不过姚广孝此前已经在北平定了风水,还降住了孽蛟修成锁蛟井,平定了祸患。整个北京皇城的设计也是出自他之手,如今的北平已经远非当年先生所见时的面貌了。”
老人听了,低头沉默了片刻,叹道:“姚广孝么,二十年前我初见他之时便知此人乃是个鬼才,确有这等本事。这个锁蛟井和定风水之事,无论真假,我都相信。”
他抬起头又对朱棣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如此弃祖宗宗庙不顾,一定要如此决然地迁都呢?”
朱棣忽然笑了,对老人说道:“先生一定猜不到,真正逼得朕不得不决定迁都的人,正是令公子啊!”
老人全身一震,显示着他吃惊不小:“什么?我的儿子?”
朱棣点点头,道:“没错,正是先生您的儿子,如今名震江湖的那位轩辕公子。”
他面色一整,双眼眨也不眨地直视着老人的双眼,说道:“您的这位公子不但逼得朕不得不下决心不计代价地迁都北平,而且就在昨夜,他已经闯入到了外面的殿中,几乎就快要救您出去了!”
原来朱棣眼前的这位老人竟然就是轩辕公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