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山下传来阵阵鼓声,“战”字锦旗飘扬,谷槐察觉夕颜山有异,便带着战星、龙钧等一路急驰赶来,夕颜山中已无一丝生气。
山巅。
蓝楚朝无妄甲恭敬一拜,朗声道:“尊上有令,命我等覆灭人间。今日,能与战神之甲并肩作战,实乃蓝楚之幸。”
“尊上旨意,无妄定当遵从。便将这不知所谓的伏魔军作为尊上一统六界的小小贺礼吧!”
言毕,无妄甲银光冲破天际,顺间,西南风云变色,天际黑云翻滚,闪电倾泻而下,犹如流水般将夕颜方圆百里万物尽数吞噬。
顷刻间,天地失色,无妄甲银光所到之处,只余灰烬、白骨,一片灰褐萧瑟。
所幸战星的赤甲军有谷槐结界相护,否则只怕也已是白骨一堆。
夕颜主峰,湮灭阵。
无妄甲依旧化作清远模样,双袖一拂,只见原本被墨离结界护住的湮灭阵竟瞬间撕开一道裂口,阵中妖魔皆从裂口跃出,见魔界第一将军蓝楚在此,纷纷俯首跪拜:“小的们拜见将军,但凭将军差遣。”
蓝楚羽扇一挥,声音邪魅至极:“尔等分两路下山,遇人杀人,遇仙杀仙。”
这些妖魔本就弑杀成性,被清远束缚在这湮灭阵已有千年,早就蠢蠢欲动,前次若不是墨离前来,湮灭阵中恐早无妖魔,人间怕是已成炼狱。
如今奉蓝楚之命猎杀凡人,各自窃喜,饿了千年,终能饱食一顿了……
此间风云突变,谷槐神色沉沉,只嘱咐战星:“战将军,如今结界已开,当务之急须分头行事,不可让妖魔大军趁机大举进犯人间。你与龙钧各领军士四千分两路行动,若遇妖法高深的妖魔便已此物困之,各自性命要紧,不可逞强!”谷槐言罢,将腰间的酒葫芦取下,眨眼竟化作两把殷红的长剑分别递与战星、龙钧。
战星又命卜南弘留在原地为受伤的士兵们疗伤,自己与龙钧则各自领兵往山上行去。
谷槐隐去身形,御风前往夕颜主峰山巅。
蓝楚正欲与清远离去,却被谷槐一道雪咒拦在半空。
只见黑雾迷茫的夕颜山上空忽地白雪飘飞,雪片未及落地便已凝结成冰,将整个夕颜主峰包裹其间。
冰柱中,蓝楚将清远挡在身后,摇着羽扇瞥了一眼谷槐,言语中满是不屑:“我道是哪位上仙呢!哼!原来是墨离的徒儿啊!怎么?莫不是你以为这样便可拦住我不成?一万年前你已败在我的手下,今日莫非还想逞强?哈哈!”
蓝楚说话间已轻轻呼出一口气,一股蓝色火焰已将谷槐的雪柱化去。
谷槐思及万年前之败,只厉声道:“蓝楚你休要在此大言不惭!一万年前你不过侥幸胜我,今时不同往日,你想令人间入魔,方得问过你谷爷爷是否同意!哼!”
言毕已反手拔出身后的黑木剑,气息凝在剑身,右手一挥,一道凛冽黑风朝蓝楚刺去。
哼,无知小儿!今日便叫你魂魄仙身皆在我冥火之下化作尘息!蓝楚欲一举要了谷槐的性命,却未想,尚不及出手,只听得清远一声“将军小心”入耳,随即已被他推开了去,可谷槐那一剑依旧未能躲开。
剑气穿透他的左肩,黑血不断流出,显然剑上啐了剧毒。
清远见蓝楚受伤不轻,一时只低声提醒:“将军不可逞强,此人咒法精湛,灵力深厚,还是由无妄助将军一臂之力吧!”
蓝楚向来自负,哪里愿意轻易认输,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个没品级的散仙罢了,他凭借至阳幽冥火纵横魔界数万年,只屈于魔尊寒云之下,怎能怕了一个小散仙的毒咒?
蓝楚蓦地显出真身,巨大的双翼卷起漫天风尘:“此人不过尔尔,蓝楚自有主张!”
谷槐知蓝楚受制,依旧不敢轻敌,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黑色符咒随着黑木剑气祭出,剑气凌厉直逼蓝楚,所经之处道道黑影闪现,漫天的剑光直直刺向他的左翼。
适才分明已经刺中,云雾中却寻不到蓝楚的踪迹。谷槐心中正在思索,不想身后一道蓝光闪过,只觉胸口如被撕裂般疼痛难忍,低头看去,两只如剑般闪着寒光的利爪竟从他后背穿过胸口,耳边传来蓝楚低沉邪魅的笑声:“哈……哈哈……如何?我的剑也不比你的慢吧?”
就在蓝楚狂笑的那一瞬,谷槐犹如游龙般掠过他的身侧,宽袖翻飞中数道青竹刺朝他飞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声闷哼重重倒下。
“蓝将军剑法果真出神入化,咳…咳……”话未说完,谷槐已觉胸口刺痛,一口心血吐出,人已半跪于地。
清远此刻周身泛着银光立在半空,并不去看谷槐,本想速速解决了这些碍事之徒,可蓝楚这样恋战,如今又被重伤。我若救他,便要耗费许多灵力,如此必定耽误主人练功,可若不救,却不知从人间如何去往北冥,看来还得救他。
清远如是一想,只飞身来到蓝楚身旁,助他将青竹刺一一逼出体外。他之前所中毒咒未解,这左翼怕是不保,青鸾鸟双翼胜过性命,如今已失一翼,也不知对主人还有何用?
这边谷槐心中纳闷,此人一直跟在蓝楚左右,浑身煞气深重,我如今元气大伤,若待蓝楚恢复,又有此人相助,我定不敌。
谷槐心念及此,急忙调息止血,又从怀中取出一颗红色丹药吞了下去,只觉丹田一热,浑身真气沸腾,施了隐身咒便往山下飞去。
夕颜山北麓,林间万物皆已化为灰烬,一片肃然。
龙钧领着四千赤甲军缓缓前行。
本已灰暗的天空此间竟又黑了几分,一阵狂风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妖气。
龙钧将手中的盘龙金枪紧紧握住,侧身对一名士兵沉声说道:“传令下去,妖魔已至,所有将士原地保持伏魔阵势,准备御敌。”
四千赤甲军严阵以待,纷纷以内息将符咒施与伏魔枪上。
阵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便有成百将士随声而倒,阵眼中居然冲出数只九头鸟妖,那些将士手中的伏魔枪尚未刺出,便已成鸟妖腹中餐。
龙钧手中的盘龙金枪扫出一记旋风,那些鸟妖之头均被刺落枪下。
龙钧尚未来得及喘息,便被空中忽然而来的一阵恶臭气息震得头脑发晕,气息渐乱,手中金枪也有些摇晃,勉强定住心神看去,竟是一群兽首人身的妖兽此间正张牙舞爪自黑雾中冲出。
片刻,守阵军士已死伤大半,眼看伏魔阵破,龙钧一声大吼,凝神祭出腰间的红色长剑,一道刺眼的红光悬于阵中,但凡靠近阵眼的妖兽均被剑气吸了进去,其他妖兽一见,便不敢妄自上前,只是围着龙钧“咿呀”乱叫。
一名身着火红长袍的男子从黑雾中走出,声音尖细胜过女子:“哼!不自量力的凡人!死到临头还要挣扎,真是可悲!小的们饿了数百年,如今美食当前,可还要再等吗?咦哈哈哈……”
那些妖兽如同得了圣谕般冲向那些将士的尸身,顷刻间,白骨成山,无限凄凉。
怪笑声如同金钵相磨,龙钧只觉耳内如同被万剑同刺般疼痛难忍,眼角、鼻间忽觉一丝湿凉之意,拂手一抹,满手鲜血。体内真气大乱,拼着最后一口真气将阵眼中的长剑祭出,狠狠的刺向那红袍男子,男子一声刺耳叫声过后只剩一股红烟飘散开去。
龙钧手中长剑重重落入尘土,身子倚枪而立,发丝微乱,喃喃低语:“将军,龙钧先走一步了……”
盘龙金枪已然“叮当”落地。
夕颜山西麓山脚。
卜南弘与那些受伤军士早已被一群千年蛇妖分食干净,如今只余遍地白骨。
夕颜山主峰半腰。
战星自十岁便随父亲征战,至今已有十四年,从未败过。今日却不止败了,且是惨败。
手下两万赤甲军皆葬送在这西南之地,四个结义兄弟无一存活。
战星乱发散落肩头,双眼微红,满身乌黑血迹,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妖魔的,亦或是那些已成白骨的将士们的。
手中的龙纹棍散发着幽暗的红光,似在为这些逝去的将士哭泣,亦在为它分明重伤却依旧战斗的主人叹息。
脚下是堆成小山的妖魔尸首,巴蛇、狐妖、魑魅等一众修行了数千年的妖魔今日皆丧命于这人间的伏魔将军战星之手,想来若是那天界的神仙们知晓,不知会做何感想,他们如今依旧在天界商议除魔大计,不想人间早已沦为炼狱,无数凡人被妖魔吞噬,西南数百里万物化为灰烬。
只是妖魔何止数万,他一己之力如何能敌,如今早已力竭,试了数次,依旧提不出一口真气,手中紧握着龙纹棍,直直朝后倒去,却被御风而来的谷槐一手扶住,一股灵力渡进他体内,良久方醒转过来。
他抬眼间只见满目疮痍,白骨遍地。战星今日便是一死,也要替兄弟们报此血仇!
谷槐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将军,此地不宜久留,且随我先离去再作打算!”
“走?”战星闻言不由一阵冷笑:“哈哈,上仙不知,战星虽不过是个粗野凡人,却一生戎马从未做过逃兵,今日我手下军士两万皆因妖魔而死,我若将他们弃之不顾,与逃兵何异?怎对得起故去的将士们?”
“逝者已矣,将军莫要过度伤怀!人各有命,一切早已注定。我已将人间之事报知天界,想来不用多久天帝自会派兵下界救援的!”
“早已注定?谁人定的?天帝吗?我战星只知人间遭妖魔困扰十余年,无数凡人枉死,天界却未曾动过一兵一卒助人间除魔。只是忘忧上神怜凡人苦难,派上仙来助,如今连上仙都说要走,岂不是要弃人间万民于不顾吗?”战星字字句句出自肺腑,谷槐竟也无言以对,只是抬眼看着越发黑红的天际。
“将军,得罪了!”谷槐蓦地祭出一道安神咒,战星猝然入睡。
谷槐带着战星,一路往西御风而行。
天色越来越暗,身后蓦然传来清远的怒吼声:“小子慢走!你将蓝将军重伤便想这般离去吗?还不速将他体内毒咒禁术解了!休要惹我动怒。”
清远扶着蓝楚,紧追不舍。
谷槐灵力不济,扶着战星的手忽然一松,两人自空中急速坠下。
周遭迷茫着浓浓的黑雾,也不知坠了多久仍未到底。
谷槐原想凝力稳住身形,却不曾想丹田内空荡荡一片。
半晌,二人终于重重的摔落在地,战星身上吃痛惊醒,只觉空气中冲刺着一股浓郁的腐朽之气,浓雾之下完全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谷槐在旁哑声问道:“将军,可能提起真气?”
战星凝神一试,虽适才力竭,却仍有真气流转,便点点头道:“嗯!多谢上仙活命之恩!”
谷槐端坐在地上,缓缓摆手,半晌才吐出一句:“将军,此处甚为诡异,我此刻丹田空虚,一丝灵力也使不出来,已形同废人。那魔界二将已追来,将军要小心应付。”
战星闻言这才抬眼仔细打量这处烟雾迷茫之地,好生眼熟。
一阵阴风从背后刮过,浓雾中似有身影飘飞,空中不时传来阵阵哭嚎,却怎样也看不清楚雾中的阴影是何物。
战星心中一惊,丧地!
据传,丧地乃冥界外至阴之地,浓雾中飘荡的全是人间枉死之人的阴魂。他们因为枉死,无法转世,被至阴之气吸引而来。历数万年,因亡魂始终不散,怨气之重,已不是冥君所能控制,于是此地亦是六界之边缘所在,终年一片混乱。
无论仙魔或是凡人持神器法宝一入丧地便如同失魂,纵然仙法魔力再高深,在此间也是施展不出半分。谷槐便是因此失了灵力。
丧地处极西之地,周围村镇累年瘟疫频发,常有阴魂出没祸害凡人。
战星三年前曾率大军来附近村庄剿杀阴魂,却因阴魂并无实体,且恶相重生,法器又无用武之地,当年一战可谓损伤惨重,最后却是靠的他一身蛮力硬使出那破天四十八式才将那些阴魂赶回丧地。
此刻却是入了丧地,阴魂何止百万,纵使冥君在此,怕也是束手无策了。如今只能快些寻找出路,离开此地才是。
战星将一切告知谷槐,便握着龙纹棍往四周打探了一翻,依旧迷雾重生,完全不知出口在何处。
这时谷槐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到他手中,低声说道:“此乃凝气丸,可助将军最少恢复五成真气,如若真如将军所说,那魔界之人定也似我这般毫无灵力便不用担忧了。如今找到出路最为要紧,只是此间阴魂众多,万一被纠缠住,怕是不好脱身,将军还需慎重使用体内真气……”
谷槐话音未落,只听得身侧不足十丈远传来一声大喝:“小子,速速给我出来!”听声音正是对他们一路紧追不放的清远。
谷槐慌忙起身:“不好,他们追来了,将军且去查看出路,他二人我来应付。”
云雾茫茫中,谷槐看见清远扶着蓝楚立在一棵挂满白骨的树下:“你追了我一路,便是要我给他解毒?”
蓝楚早已醒转,顾不得伤处之痛,只厉声道:“哼!想不到天界也有这般小人,竟暗中使禁咒之毒害我,有本事光明正大与我打一场!”
一旁清远原想上前制住谷槐,却不想被一阵阴风生生卷开,霎时间,无数阴魂将他紧紧包裹,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些阴魂顿时消散成烟,他的身形也已不见,只剩半空中那件银光闪烁却又带着刺骨寒气的无妄甲随风飘荡。
谷槐单手持黑木剑,强提了一口气,吃力而缓慢的使出一招“寂灭”,剑气尚未成形便已消散无踪。
对面蓝楚知他已是强弩之末,可自己体内灵力亦在迅速流失,又见眼前浓雾弥漫,只觉此地甚为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