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已经不显,此刻的夜幕是最为黑暗深邃的时候,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几声凄凉的狼嚎。
骑军大营中灯火通明,一队队身披精良铠甲的帐前虎士神情戒备至极,明暗中拱卫着骑军大营中的议事大帐。
阿苏勒面色沉着,细细打量着挂在木桌上的瀚洲地與图,修长的手指在羊皮地图上静静摩挲着,眼神中缓缓掠过沉思。
“按照计划来看,阿达木他们应该此刻到了天阙草场吧。也不知战况如何了,这一行是否顺利。”
楚球儿拱手立于灯前,身子微伏,向前一倾,恭声回道。
“世子暂且宽心吧,想必此行还是顺利的,有硕阳那一万铁浮屠,贺兰部哪些杂鱼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到了此刻,想必是已经拿下了。老奴派出去了整整一支乌鸦栏子盯着呢,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可以极快禀报。”
阿苏勒听到此言,微微点了点头,却也再未多说,只是望了一眼帐外天色,唏嘘一叹。
“世子如此弱冠年纪,就已经率领数十万大军作战,能行军井井有条已经实属难得,但是战场之事险峻多变又非人力可算尽,实在是不用如此劳心费力。”
楚球儿看了一眼略微有些紧张忐忑的阿苏勒,面色浮现出一抹怜惜,上前紧了紧阿苏勒披着的狐裘大氅,低声安慰道。
阿苏勒侧过头一看身边老奴,心中一暖,身子也逐渐放缓靠在椅背上,苦涩一笑说道。
“话虽如此,可你也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主仆,不说硕风部就是整个草原的人也在看着我,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一想到这种关乎国祚的大事现在操纵在我一人手中,我又如何放的下心不去想那么多。”
阿苏勒把积压在心中的忧虑缓缓吐出,说出后也是觉得心中有些畅快,这些话自己也只能和这个相伴多年的老奴说了。
“想必大君,军事大人都是相信世子,才会做出这个决定,世子又何必妄自菲薄呢。老奴只晓得不论发生何事,哪怕是交代了老奴这一身肥肉,也绝不会让世子伤掉一根毫毛。”
楚球儿眼神柔和看着这个自己看大的孩子,语气铿锵坚定,定定说道。
阿苏勒在帐中缓缓踱步,听到此处也是温暖一笑,回身拍了拍楚球儿肩膀,郑重说了一句。
“不准你死!”
“按时间来算的话,世子统帅的各军也差不多快到贺兰部领属范围内了,这会应该到了贺兰部管辖的云梦平原附近。
乌洛,丘林,怕也应该才刚到大雪城附近,这地势坎坷估计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穿过大雪原原。
也不知道贺术,六汗二人到了哪里,要几日才能把贺兰部那些小草场扫荡完。
我们这这里休整到天亮便立马动身赶往正面战场和世子大军汇合。”都达扭头与二人商议道,神色中不免有些忧虑。
“此战若功成,那我硕风部便可真的独步瀚洲。剩下的这些势力,也不过只是小菜一碟,我们翻手便可覆灭。
放心吧,这次大战绝对十拿九稳,他贺兰部在我们硕风部手段齐出的情况下,翻不起多大风浪。”巴彦面色沉稳,眼中露出强烈的自信,话语声中夹杂着霸气。
“行吧,让儿郎们休整吧。杀了一晚了,杀一晚的羊也累了,更何况那也是些活蹦乱跳的人,儿郎们的身体就算是铁打的也快撑不住了。”阿达木望着狼藉的战场,缓缓开口说道。
“通知下去,全军休整,天亮之后,奔袭正面战场!”
“是,大帅!”
原本强撑着身子的硕风骑军,再接到全军休息的命令后,齐齐一吐胸中气,瘫坐在了地上,后勤军队急忙烧火铺灶,扎开大帐准备让骑军休憩。
远方的天空刚蒙蒙亮,一股骑军便已经赶到了贺兰部所辖领土的边界附近。
“主帅,我们已经赶到了贺兰部所辖领地,我们是往前对那些小股的贺兰部骑兵展开袭击还是等等后面左大统领统帅的大军。”一乌鸦栏子,上前下马禀报道。
瓦岩嗅着清晨草原上清香的空气一脸陶醉,这空气甘香甜美,这一口下去自他觉得赶了一夜路的浑身的疲乏都少了一大半。
望了望眼前贺兰部的领土,挥着马鞭指向前方,扭头对身后所率骑军大声吼道:
“我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又怎么能止步于此,我们便马蹄向前,去试试这些贺兰骑兵的深浅,为身后的左大统领和世子清理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线来,让世子看看我瓦岩麾下的陷阵军是如何的威武不凡!”
“主帅,可是世子的命令是让我们在到达贺兰部所辖领地之后,确立安全路线之后,等待左大统领的到来,再和世子汇合啊。”莫泽驱马上前靠近瓦岩加快语气说道。
“莫泽,我们都到了云梦乡这里了,再往前便是真正的贺兰天雁大草原了,又怎么能畏畏缩缩不敢向前呢。这难道不会让贺兰部的人看轻了我们吗?
你再想,其他统帅都有贺兰蛮子可杀,你我二人就甘心为世子只探个路吗,出发之前大统领不是交代过让我们拔出一些贺兰部的附属小部族嘛!。
这若是让阿达木那些人知道,我们来了却一个人都没宰掉,岂不是被他们笑死。
老子可不愿意受他们那个窝囊气。你说是不是。”
瓦岩好似想到了阿达木得意洋洋该自己显摆他杀了多少贺兰蛮子的样子,不禁一阵气堵,又低声缓缓该莫泽说道。
“可是,世子那边不好交代啊。而且我们力只有五万,如果被贺兰部的大股骑军所侦查到,将我们包围,那我们可是凶多吉少啊。”苏摩神色犹豫,半天开口说道。
“呀,我们的运气不会那么不好的,我们又不深入,只在边境这边扫荡,你别婆婆妈妈的了,就这样说定了。”瓦岩大手一挥,毫不在意的说道。
莫泽见状只好无奈作罢,只能暗地祈求别遇到大股的贺兰骑军。
众人又浩浩荡荡的动身,往前冲去扫荡边境的贺兰蛮子和那些小草场。
“这是我们绕过大泽以后清缴的第几股贺兰部的小草场的骑军了。”贺渠拉着马绳,望着前面一片狼藉的小草场,眯了眯眼睛,开口说道。
“禀报主帅,这是我们绕过大泽山以后所剿灭的第五个贺兰部的小草场了,这里已经是贺兰部以东辖地的外围了。”一乌鸦栏子听到问话后,驱马上前俯身回道。
贺渠一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已经到中间了,不知不觉已经快接近正午了。
“全体稍作休整,吃过干粮之后,我们从这里以西出发,一路扫过去,剿灭沿路的那些小草场的驻军。按天黑之前和六汗汇合。”
“是,主帅。”
头顶的日头越发灼热,这几日便是瀚洲夏天最后的余热了。
阿苏勒望着前边广阔宁静的草原,惬意的伸伸懒腰,长叹一声,扭头对身后的众人说道:“这么肥美的天雁草原被贺兰部长久的把持,真是浪费了,你说我们硕风部所辖境内怎么就那么贫乏呢,真是上天眷顾贺兰部啊。”
“贺兰部所处在瀚洲以北,气候温暖适宜,我们却世居苦寒的瀚洲西部,当然没有贺兰部这么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
不过他们拥有这样优渥的条件,却还是无法做到一统瀚洲,只龟缩在一隅之地,说起来也的确是浪费了。”
身后的铁伐赞同的点点头,脸色平稳的附和道。
“长久的居住在这种温暖的条件下,任何人都会懈怠的,草原上的野狼可是慢慢会被长时间喂养成家畜的。
一只野狼,磨掉了孤傲的性子,磨平了尖利的爪牙,又和那草原上的兔子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赫连部,就是要做狼,宁死不做家畜,不然的话也迟早会有一天变成和贺兰部差不多样。
再慢慢变成那些软弱的东陆人一般。
我们硕风部还要跨过无垠海,去在中洲找回我们曾经丢失的荣耀呢,又怎么能在这里磨掉了锐气和倒下。”
阿苏勒一边驱马一边淡淡说道,只是再说到东陆时语气微微加重,带着一丝强烈的渴望。
“谨遵世子教诲,末将永不敢忘。”身后众人齐齐俯身拜道。
“哈哈哈,说远了,眼前还是先宰了贺兰部这头已经年迈不堪的狮子了,我们才有资格去做那些我们一直想做却没做到的事,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啊,不能操之过急。
哈哈哈,不过这会恐怕天阙草场已经是我们的了,那贺兰老贼知道这个消息怕是已经暴跳如雷了吧。
全军加速赶路,在日落之前,我要看到贺兰部的属地。”阿苏勒嘴角向上,张狂大笑道。
贺兰部,王旗大帐。
“什么,你说什么,天阙草场失守了。夜晚被人突袭,数万贺兰骑军被人突袭杀戮一空,轲摩身死。
而赶去支援的木野,所带领的数万贺兰骑军被铁浮屠偷袭,木野生死不知?
酒囊饭袋!他们都是一帮废物么,短短一晚,就把我将近十万的贺兰铁骑葬送在了紫玉草场。不用想也知道,木野也把命丢在了哪里。
两名骑军主帅皆都是身死,死了也好,死了也好,两个酒囊饭袋,就他妈十万骑兵全数该老子葬送了,我还提前跟这帮蠢货还说让他们注意硕风部的突袭。
我说了呀,他们把我传下去的消息喂狗了吗?这帮该死的废物一个都没听进去。真是该死啊!我的贺兰铁骑!”
贺兰部大君听着逃回来的探子的禀报,暴怒的掐着探子的脖子,神色阴狠,眉角青筋跳动,一字一句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
一双眼神中全是冰冷的杀意,丝毫不怀疑若是这两人就在他面前,他会直接让人拖出去大卸八块,以泄自己心中的滔天怒气。
伸手一把丢开那已经眼睛泛白喘不上气的探子,转身回道王座上。
“传令,让在外驻守的大军统统都撤回来,严防敌人的突袭,把所有的探子都该我撒出去。密切注意侦查硕风部骑兵的动向,一旦有了消息立马来报。
该我死死盯住他们的活动范围。
全族进入最高的战争戒备状态,所有各部都该我统统动起来,这次硕风部这次可是胃口不小,老子那就让他们知道咬错了东西可是会崩掉牙的。”
贺兰部的大君,揉着自己的眉头,脸色阴沉,开口说道。
“是,大君”一人急忙转身出去,传达大君的命令。
呜呜的战争号角声在贺兰部高空中盘旋,让贺兰部不知情的族人一阵心慌,不知发生了什么。
入夜,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一大队骑兵正在围着篝火吃着干粮,在喂过战马之后,便坐在地上休憩,缓着已经骑了一天马疲惫不堪的身子。
“莫泽,我们这一下午便已经扫荡了大小四个草场,战果十分丰厚啊,哈哈哈,下次见了阿达木,我一定好好嘲讽他一番,说不定他还不如我们呢。
你说是不是,莫泽。”瓦岩满脸堆笑,得意洋洋的扭头跟旁边席地而坐的莫泽说道。
莫泽只好苦笑连连称是,应付着这位主帅的吹嘘,脸色中有着藏不住的忧虑,这哪里是贺兰部所辖边境啊,这分明已经离边境远去了不知多少里。
这一路上自己身边的这位主帅杀是杀爽了,但却丝毫不顾自己所处的位置,为了剿灭那些四处逃窜的贺兰骑兵,不知道被带着向前推进了多少里。
这附近怕都快接近贺兰部外围属地了吧,现在只能祈祷贺兰部大帐那边洒出的探子没有侦察到附近的动静,不然可能会横生枝节,自己等人会遭遇到贺兰骑兵的大范围包围。
莫泽坐在一旁暗暗的想到。看着眼前的篝火,陷入了沉思。
“眼前距那股流窜的硕风骑兵还有多少里了?”
“禀报大人,不距五里了,我们那边专门有探子在盯着他们,绝对不会放跑了他们,这次他们插翅难飞。”
“这股硕风骑兵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我贺兰部腹地清缴我贺兰部草场,得手后竟然还不逃窜,还敢大摇大摆的在我贺兰部腹地游荡休憩。
真是没有把我贺兰部骑军放在眼里,这次刚好报了天阙草场之仇,来的真是时候,可真是让人大快人心啊!”
一大股贺兰骑兵奔袭在去往瓦岩等人休憩驻地的路上,将近十万之数,为首那一人神色冰冷,眼中饱含杀意,冷冷开口说道。
“我们的探子在今日下午发现他们的踪迹,在他们突袭得手我们一个小草场之后,我们便暗中一直跟随他们。
却不没有贴的太近,以防他们发现,在第一时间,我便让人快马将这个消息禀报该了大人,等着让大人率军来绞杀他们。”
那探子紧随在后,话语热切的说到,滔天功劳就在眼前,触手可得。
硕风部休憩的众人却丝毫不知即将来临的危险。
满怀忧虑的莫泽,难以入睡,走出帐外,看着漆黑的夜色,心头隐隐不安,这个所在位置实在是太危险了。
自己等人不能冒如此大的风险啊,可是自己又劝不动那个自以为是的瓦岩,让人左右为难。
“来人啊”莫泽扭头喊道。
“在,大人。”一亲卫上前回道。
“把我们的探子撒出去,让他们去驻地外一里之地侦查,每三个时辰一换,一整夜不间断巡逻,不能有所懈怠。”
“是,大人。”那亲卫虽然有所疑惑,但还是俯身回道并转身下去安排。
莫泽转身心想,只求今晚能安然度过,明早一大早便催促布泽离开这里,只是希望这一夜千万别发生什么大事。
帐外繁星满天,月色淡薄一派晚夏日好气象。
空气中依稀还能闻到数小时之前篝火残留的余味,莫泽刚刚踱步回到自己帐中,缓缓坐在大帐中的椅子上,身形僵硬。
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被风缓缓吹动的旌旗上,丝毫没有睡意。一手托脸,心中越发古井无波,丝毫没泛起半点涟漪。
多年的征战生涯已经养成了他这种只要觉得心中有未定之事便心思越发沉定,犹如一口深潭,幽幽不见底。
莫泽抬头望了望一旁正在休憩中的瓦岩的大帐,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摇摇头呢喃道:“心真大啊。”
二人殊不知距他们不到几十里外正有近十万贺兰骑军正马不停滴,星夜兼程向这股孤兵深入的小股硕风骑军奔袭而来。
潜藏在暗处的毒蛇,已经吐着血红的蛇芯,露出锋利的獠牙,准备该熟睡中的人们致命一击。
远处的天空刚放出一丝亮光,这对于在帐中枯坐了一夜的莫泽无疑是一道皓皓曙光,看着天边蒙蒙的一丝亮光。
莫泽急忙起身,不顾已经长时间未动而酸麻的身子,缓缓起身向帐外走去,心里暗想着总算可以整军离开这里了。
就在这时,只见有一骑军身形趔趄慌张从大营外赶来,身上盔甲也是凌乱不堪,身下战马也是受了不轻的伤,能坚持回大营已是侥幸了。
莫泽顿时眉头一顿乱跳,而整个心脏也是猛的一收缩,全身血液仿佛凝滞不前,空气也变得稀薄,令人窒息。
“大人!大人!敌袭!有敌军!”
那斥候从战马上滚下,躺在地上大吼道,声音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