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宫人偏殿内,大通铺上,秋夕缩在有些湿粘的被褥上,无聊地给自己绣花。
慈宁宫是一直宽厚待人,可是秋夕却一直都是最不得娘娘宠爱的那个,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新来的流苏都比她体面些。
她不由得暗恨上次投毒之事,让她多少露出了点儿马脚,否则这慈宁宫宫里头的人看她也不至于这般。
如今,她甚至混得了除了头衔,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的人了!
“秋夕……未央宫那边来人了,让你过去一趟。”一个小宫女忽然走进来道。
秋夕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个时候?淑太妃娘娘叫我有什么事儿吗?”
“不知道。”那宫女道,“好像不是娘娘叫的,是你那儿的什么老乡。”
“好,应该是家里头的事情,您帮帮我,别乱说,我去看看。”
秋夕随便灌了两口热汤,撑着身子小心地前往未央宫。
奇怪,平日里淑太妃并不怎么叫她过去,绿袖姐姐也总是对她说不急,让她安心养着,怎么这时候忽然叫她过去了?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可能是未央宫那头因为百花宴的事情逼急了。
绿袖差点折了,淑太妃也闹得好没脸,她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对付慈宁宫呢,这不就把她这颗暗棋翻了出来了。
“叫那个秋夕来干嘛?真不怕嫌啊?慈宁宫就等着看热闹呢。”
“哎,不过就是个废物,其实早就被慈宁宫那边看穿了,我们这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步死局,让她走了多少有点儿用。咱们不是又送去了流苏姑娘吗?流苏姑娘好本事啊,听说都近前侍奉了,哪里跟她一样,一点用都没有!~”
“呵呵,这得亏是跟了慈宁宫那位,要是还跟着咱们主子,知道她是别人派过来的暗桩,早就处死了扔在对方宫门口了。”
“太后娘娘不会让秋夕去侍奉皇上吧?听说昨晚太后娘娘物色的美人,送到皇上跟前后,皇上很不满意,大发雷霆,还把人撵出来了呢。”
“这等好事儿怎么会轮到她……上一个美人可是死了,让秋夕也送死去吗?”
“我猜啊,太后是想让秋夕白白送死了,然后栽赃给墨浅裳。万一秋夕成功了呢,秋夕这颗废子也能跟着接着用下去。”
“小声点,她马上就要来了,我还等着看她以为娘娘要提拔她之后,激动得跪下来磕头感恩戴德的样子呢。”
“哼,就是有点儿模样的小贱人而已。骨头又轻,手又笨,给我提鞋我都不稀罕,就凭着运气走到现在的。不然,早埋乱葬岗去了。”
“嘘,小声点儿……”
秋夕看的分明,站在廊道上低声议论的,不是别人,就是侍奉在未央宫里的两个还算得脸的宫女!
她遍体生寒,原来,她在淑太妃眼中早就已经是一颗废子。
她仓惶地逃走。
她知道淑太妃的手段,现在淑太妃要让她死,一举两得,像宝锦一样!她不想落得宝锦公主一样的下场。
她满脑子的惊惧害怕,脚步却不停,逃命似的往慈宁宫方向跑。
刚才那两个宫人的话好像还在耳畔,慈宁宫那位,那位人心地善良,不似淑太妃这般心狠手辣,只有跟着那位,她才有一条出路!
她要找墨浅裳!
对了,未央宫不是想找漂亮宫女固宠,甚至找她吗?只要她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墨浅裳,立了功,墨浅裳一定会给她一条出路的!
她要活下去!她不要被傻傻的忠心坑了,扔在乱葬岗上被野狗分食,她要活下去!
慈宁宫中。
“娘娘,她真会来吗?”初桃忍不住问道。
“她是木了些,不如春铃、流苏机警善变,所以才一直没露出马脚苟活到现在,不过,该点出来的话,让点出来,她听明白了,就总会来的。”墨浅裳用小银叉子叉了一块儿冰沁的甜瓜果藕,不紧不慢地笑了笑,“这番供的哈密瓜味道就是不错,你们也都尝尝。”
“跟着娘娘就是不缺嘴。”彩鸳笑着道。
“不过,娘娘,这次的到底有些冒险。”初桃想到娘娘要做的事儿,哪里还吃的下哈密瓜,提心吊胆地道,“娘娘,您真的不会让出事儿的对吗?”
“嗯。”
这边说着话,就听见那边流苏道,“娘娘,秋夕姑娘过来,说有两句话想要回禀娘娘。”
“叫进吧。”
秋夕挑了帘子进来,一头一脸的热汗,被殿内里清凉的沁着瓜果和湘竹的气息一扑,感觉浑身都舒爽了不少。
“娘娘,秋夕,见过娘娘。”
“起来吧。”墨浅裳噙笑。
彩鸳笑着道,“秋夕?你来的倒是巧了,哀家正给大家分好吃的呢,有甜瓜果藕、莲子洋粉攥丝、杏仁豆腐,你也来尝尝。”
秋夕一下子热泪盈眶了,只有这慈宁宫里头,才有这满满的人情味儿。
“娘娘,奴婢有一急事,禀报娘娘。”秋夕忍着泪,露出谦卑的笑意,“娘娘,秋夕想起来一些要紧事情,不知道能不能和娘娘单独说两句。”
墨浅裳一笑,“秋夕,是哪里身子不舒服了吗?所以才来找哀家?”
“娘娘,的确是紧要事。”
墨浅裳略一犹豫,抬头,道,“今儿也不早了,快该摆晚膳了吧?初桃,你去看看刚上贡给哀家的那只小猫儿又跑去哪里玩了,彩鸳,去造办处取本宫明日要用的累丝点翠金凤冠来,流苏,你去把帐子都放下来,熏了香炉,守在宫门外,没有哀家允许,谁都不许放进来。”
“是。”
“娘娘……”秋夕神色大乱,“不能是流苏姐姐守宫门。”
“哦?为何不能是她?”墨浅裳似笑非笑。
“流苏姐姐……”秋夕慌忙道,“流苏姐姐好像这几日入月了,要好生休息,若是着了凉倒是不好了。”
“原是如此啊。”墨浅裳笑了笑,“秋夕,你倒是惦记着你流苏姐姐。”
“都是秋夕该做的。”秋夕深深垂下头。
初桃道,“流苏,你去取凤冠吧,记得穿厚实点,彩鸳,烦你吹吹风了。”
彩鸳笑着道,“咱们一个宫里头的,还说这个。”
几个女孩儿低头出去了。
墨浅裳的手指轻轻扣着桌子,“你现在能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