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白紫炎交替,在步回舞衣不解带地日夜照料下,练旋歌身上之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其间他倒是醒来过几回,只是一直都处于昏昏沉沉之状,直至今时才算能够真正清醒下榻。
左右环顾,四下无人,练旋歌沉吟片晌,便抚着胸口摇摇晃晃地步出空荡荡的石屋。推开屋门走了几步,瞠目一望,四周环水,愕然发现自己竟是身处于一座湖心小岛之上。
“此处名唤长莲岛,尚属于阴阳线之域,却是地处神界与阴阳线交界之际,此湖被唤作长莲靖湖。”只听身后一声舒缓清音,如若流水诗意,涓涓淌过闻者心田,突兀却不厌恶。练旋歌侧过身望向来者,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由眼掠惊艳,闯入眼帘者确实是一个赏心悦目之人。不过只是扬眉瞬目间,他便又收敛了心神,拧着眉,不知作何思想。
练旋歌垂睑低声呢喃:“步回舞……”
“呵呵,看样子汝恢复得不错。”来者莲步移近,与之并肩立于靖湖边,将人仔细上下打量一番,见对方确实无甚大碍,这才满意地颔首,笑吟吟地对上对方那双深沉的绿眸,目露流光,兴致盎然。
那是一对罕见的澄澈蓝眸,温和清明,就如同眼前这个清莲女子一般。
女子巧笑凝眸,声若银铃:“此处废弃石屋乃吾无意之间发现,见四下无人,便借来暂居了,重要的是,汝之伤重,当须尽快调养,不得有误!”
“……神者?”并未对眼前者之言作何相应回应,却只是突兀地道了两字,练旋歌面上不露声色,然,仔细瞧便会注意到他其实是全身时刻戒备着的,哪怕对方是他的救命恩人。
“魔者。”却见步回舞无动于衷,只是风轻云淡地吐了两字。
练旋歌一愣,心中忽起一丝隐约的异样,微弱得几乎觉察不到。令他讶异的是他并未从对方之言中觉察到一丝的恶意与敌视,至于那双淡然泰若的眸中……他突然觉得自己竟有些无法直视那双独特的蓝眸,那种清澈之蓝,是水之色泽,温润浩然,包容万象。
“汝……为何……”练旋歌似乎这才真正开始大量起这个救了自己的温婉美丽的女子来,绿眸中少了几分戒备谨慎,添了许多疑虑费解。
是啊,为何?为何身为神者之人,竟会去救一个众神皆欲杀之而后快的魔者……
“神,魔又当如何?与吾眼中,神魔无异。”步回舞自然看得出练旋歌眼中欲说之言,此亦理解,只是她将自己跳出了世人所画之圈,看得太清,想得太明,悟得太澈。神魔本无异,唯心分别之。
不错,她是神者,而他却是魔者,两者之对立身份决定了两者之悖逆立场,亦决定了两者之相错未来。只是,此时的她,终究还是太天真,犹不知命中注定,往往皆是挣脱不开命运之束缚的。
一者欲将与命搏,
可怜岁月成蹉跎。
神魔争霸谁之过?
情意难却何问佛?
“神魔无异!神魔无异……嗤……”练旋歌古怪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赫然与众不同的神者女子,不由嗤笑出声,却是连自己也不知究竟在笑甚。是在嘲笑对方之天真?亦或是嗤笑世人之虚妄?
步回舞似乎并不意外对方的反应,却也不恼,只是款款道来:“战争,只会蒙蔽世人的公允之心,若是心之天平偏了,可还会再有所谓之公正?谁敢断言神者均为善,谁又岂敢肯定魔者皆是恶?一切,不过立场不同,唯心罢了。”
闻言,练旋歌眉眼一挑,似是对其产生了兴致:“作为神者中的一名,竟会有如此大胆论言,汝,实在奇异!”
眸中琉璃蓝光流转,步回舞挑了挑唇角,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汝,可是那恶?”
练旋歌一怔,不语,良久,才似意有所指地说道:“……汝又怎知,吾,非是那恶?”
不甚在意,步回舞只是摇首:“呵呵,是善是恶,就由时间来证明,无论如何,吾,信汝!”
吾,信汝!吾,信汝……
直至生命的最终一刻,她始终信着他!然,他却是辜负了!会辜负的终究还是要辜负的,会利用的终究还是要利用,会背叛的终究还是要背叛……
心渊震荡,一浪荡波千层泛,陌生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恍恍惚,差一点便可令他心神失守了。沉淀心中的异样,掩下面具之下的无端心绪,练旋歌垂睑低吟:“汝与吾,不过萍水相逢……汝,又怎能轻易言‘信’?”是嘲弄的讽言,亦是费解的疑虑,却隐匿着缕缕连语者自己也不曾察觉的莫名期待,低语呢喃如若鸿毛一翎,轻轻拂掠闻者心间,直挠得有心人心神荡漾。
“呵,谁又知晓?吾向来凭感觉行事,此次乃是吾第一次走出石泪城,而汝,又是吾第一个所遇者,吾看得出汝之非凡。吾之直觉,与汝有所好感。吾,信吾;故而,吾,信汝!”
石泪城……若是不曾听错,他似乎听到了“石泪城”这三个字,石泪城,石泪城,那个传说之地……不由眯起了双眸,绿色眸光中不经意划过几缕诡异与精明,凝思者不知将要在隐秘地谋划着甚。
长莲靖湖边,比肩而立的神与魔终于白炎紫幕交替之际融合于一起,安逸美好,那是种交错异样的矛盾,亦是种短暂诡谲的和谐。
给读者的话:
“情之难却何问佛?”
此处“佛”代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