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没有喂慕珏喝药,她直接冷血地转身出了房间,连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自然,临走前得了夜阑一个又痛又怨的眼神。
她懂得夜阑在说什么——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却连陪他片刻也不肯吗?
其实,慕珏是被苏墨弦连累了。想起苏墨弦,倾城的心情总好不到哪里去。
倾城独自坐在门外的美人靠上,窈窕纤细的身子随意歪着,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漫无焦距地落在远处。
她想,感情这事最飘渺了。想想从前的自己爱得有多深,便让当下的自己有多难堪和羞愤。
爱这回事,她此生都不想再谈,不若放过慕珏。
身后传来脚步声,倾城没有回头,目光仍旧落在远处,带着一股清凉,“他还没醒么?”
身后之人没有出声。
也是,若是醒了,夜阑怎还会出来?
倾城自言一般地问:“你说,他能想到法子救自己么?”
身后之人仍旧没有答。
倾城心中一直记得苏墨弦的那一句:你我成亲之日,我便给她解药。因为那个人太强大,所以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诅咒一般,让她惶惶不安,想忘也忘不了。
可她万万不想走到这一步,这么想着,心中便说不出的烦躁,她轻轻笑了笑,不知说给谁听,“我想我是有些杞人忧天,慕珏那个人,满腹的歪门邪道,祸害遗千年,他才不会有事呢。”
“祸害遗千年……”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似笑非笑,清冷中带着轻嘲。
倾城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去,果然对上一双美艳的凤眸,幽深暗远,正直直凝着她,哪里是什么夜阑?
他的脸色仍是不正常的苍白,目光却太不收敛,倾城脸上莫名有些热,索性直接跳下美人靠,往他走去,一面随口道:“这么快就能下地了,看来我的医术真是一日千里。”
慕珏立在原地没动,深深凝着她,沉得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般。
倾城心中蹙了蹙眉,转而问:“夜阑呢?”
她原是想转开话题,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没想,话刚刚落,手上倏地一紧,竟被眼前的男人直直拉进他怀中。
倾城重重撞上他的胸膛,更疼的却是在手上。她那被烫出了水泡的手让慕珏这么狠狠一握,疼得她重重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眸子,猛地抬头瞪他,却立刻陷入了一双看不见底的黑眸之中。
慕珏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松手去看,只见那原本白皙细嫩的手指和手心上全是水泡,整只手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慕珏眸中有什么莫名的情绪,他看向倾城,声音竟不知是因为中毒还是什么,轻柔低哑得不可思议,:“就是因为这个?”
因为这个……什么?
倾城眨了眨眼,愣住了。
慕珏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自己的手指一寸寸轻柔地摩挲过她的手指。
这动作太暧.昧,十指连心,此刻手指上那轻轻软软麻麻的触感,竟像是直接传到了心里,竟像是慕珏的修长好看的手直接抚上了她的心口一般。
倾城浑身一震,连忙将慕珏的手重重甩开了。
难道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手受伤了,所以才没有照顾他?
倾城这一刻,当机立断,她望向慕珏,凝声道:“你不要误会,不是因为这个。”
慕珏闻言抬眸,不轻不重看了她一眼,“是么?那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倾城,“……”
“伤成这样,手指和手心都被烫到了,显然不是不经意碰了碰这么简单。想来是走神,直接拿手去取了药罐下火,你失魂落魄成这个模样,是为了谁?”
倾城,“……”
慕珏咄咄逼人的时候真是太霸道,她竟完全无言以对。
这还是她第一次做了好事想要否认,过去的她,哪里是这个样子的?纸片划过手指出了血,她都要眼泪汪汪地将手凑到苏墨弦唇边去,“苏墨弦,疼……”
每每想到苏墨弦,倾城就能瞬间冷硬下一颗心去。她面无表情正要一次和他说清楚,却忽地瞥到慕珏身后,夜阑正远远立在门边,单薄的身子掩不住凄清,朝她乞求地摇着头。
倾城垂下眸去,不再说话,慕珏已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往药房走去。
“我先帮你处理下吧。”
……
苏墨弦刚刚回到睿王府便支撑不住,勉强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整个人终于倒在地上再不省人事。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灯火初上的时候,管家仍旧不见苏墨弦的人影,却有重要的事不得不向上禀报,又不敢贸然去惊动自家的主子,无奈之下,只得去寻阿不。
阿不刚刚从外面回来,一身的风尘,火急火燎的样子,正正被管家抓住,“阿不,你去问一问王爷,那林小姐到底是丞相的千金,要不要去接一接?皇上的旨意已经下来整整一日了,一直这么放着她不理,似乎也不妥。”
苏墨弦的心思,阿不多少还是知道几分,这事着实没有他置喙的余地,却仍是立刻点了头,疾步往主院去。
他倒不是去问林淑儿的事,而是心中有不妙的预感。
今日宫中那一局,滴水不漏,天衣无缝,利用武帝同时出动了大内两大高手,只差分毫便能大成,要了慕珏那困兽的性命。没想,最后关头,那人却忽然收手。
不仅如此,下凡听君绝不是好对付之人。当时,阿不领命去未央宫引开一些人,不知战况,之后却听到风声,三人交手不过数招,下凡听君重伤。
短短数招,能让下凡听君重伤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那多半只是两败俱伤。
阿不极快到得苏墨弦卧房门前,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灯火,阿不心中不好的预感加重,连忙敲了两声门,“爷?”
里面没有回应,阿不当下再不敢耽搁,一掌将门推开。
入目,便只见地上一滩乌黑的血,已经干涸成可怖怵目的印记。而那原本一身风骨出尘如仙的男人,此刻正狼狈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面色青紫发黑,死生不明。
“爷!”
阿不低吼一声,连忙冲上前去。
……
苏墨弦醒来时已是后半夜,躺在自己的床上,经脉不畅,带起骨血之中一阵阵尖刺锋利的疼痛,如细细密密的针扎在里面,呼吸一次便疼痛一次,却拔不出来。
他却俨然不觉一般,径直坐起身来。
门外守护的阿不听得动静,连忙进门来,果真见苏墨弦已经下地。
阿不急道:“爷,您身重剧毒,且躺着吧。告诉属下如何取得解药,属下立刻去取回来。”
苏墨弦眼底大片不正常的青紫,整个人有种生命凋零的气息,他立在阿不面前,道:“你现在立刻助我运功将毒压制下去,下凡听君这几年功力大进,我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独自压制。”
阿不心中疑惑得到证实,果真是下凡听君的掌中毒,脸色顿变,恳切劝道:“爷,万万不可。那毒霸道,应当速速取得解药才是正事,强行压制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刺激毒发更快。若是汇聚到一处,时间一旦掌握不好,那一处骨肉也会彻底溃烂,再无知觉。”
不想,苏墨弦闻言,面色却仍是一派清冷,清冷得近乎残忍,对自己的残忍。
“这是下凡听君的毒,现在他们那里便是有解药,也必定是十面埋伏,轻易拿不到。但有些事,我却必须要立刻去做,你只需听我命令行事便可。”
阿不眼中急迫又不忍,终是悉数化成了无能为力,只得颔首听命。
整整一个时辰,阿不终于帮着苏墨弦运功将所有的毒全部汇聚到左腿上,苏墨弦脸上这时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气色,终于不见中毒迹象。
只是,从苏墨弦苍白的唇色来看,这样倒行逆施的压制非但没有让他的痛苦缓解,却更是让他的痛苦数十倍的增加。
阿不凝目往他左腿望去,从来丰神俊朗的男子,何曾像现在这般狼狈?纵使坐着,左腿仍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竟不知那白袍之下,骨肉已溃烂成了什么样子?
阿不眼中露出不忍,欲言又止,道:“原本以爷的功力,即便中毒,支撑一月也不成问题。可如此这般,大大加速了毒发,必定要在十日之内服下解药才行,否则……”
苏墨弦额头沁出薄薄的冷汗,他闭着眸子,迟迟没有出声,忍下那一阵剧烈的痛苦。
正在这时,院中却忽地传来动静,苏墨弦猛然睁开眼睛,一瞬间,眼底深暗幽沉,深不见底。
阿不就要出去,苏墨弦却止住了他,“去带她进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