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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苏墨弦的腿果真好转,腿上重伤的地方渐渐生出血肉来,一片粉色薄薄的,几乎能看到其下鲜红的血液流动,仿佛吹一吹就能破去让鲜血如泉涌。如此脆弱诡异的画面普通人绝对不敢直视,但倾城却是趴在他腿边直直盯着瞧了好久,对比着上一次看到的枯败萎缩和除不尽的毒瘴之气,喜不自胜,忍不住感慨,“真和吃了仙丹似的。”

苏墨弦将她拉了起来,抵着她的额头调笑,“是,多谢仙女恩赐。”

倾城被他甜言蜜语哄得甜滋滋的,抿唇笑道:“再叫一声。”

“仙女。”

“再叫……”

后面的话苏墨弦没让倾城说完,唇便凑上去将她的唇齿困住。

最近这个光景才真正算是他们新婚燕尔的时光。

这一日,宫中似乎出了事,苏墨弦忽然被召进宫去。倾城总算找到了时机,让忆昔去叫微雨过来。

倾城问:“自我入宫侍药起便让你去盯了林淑儿,到如今已是二十多日,林淑儿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吗?”

不该啊,林淑儿不像是如此能沉得住气的人。

不想,微雨闻言却是一脸惊色:“林淑儿那里早有动静,我在她的神秘信鸽上做了手脚,发现她的鸽子飞进去了宫中。那时王妃正好在宫里,我自然不敢耽搁,立刻便将消息送了给您。”

倾城震惊,“可我从来不曾收到什么消息。”

她竟还一直以为微雨那边是失败了,使她白白耽搁了宫中那半个月。

她进宫去,甘露丸自然是她第一重要的事,但还有一个目的,恐怕谁也想不到。倾城直觉,若先帝果真还活着,那么极有可能,他就在宫中,只是不知藏在哪里竟能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

是以,她一面进宫,一面派了微雨去盯林淑儿,两头不耽误。只是那半月微雨这边半点消息都没有,她也无可奈何,只更用心在甘露丸上。

然而此时微雨却告诉她,她已将消息传给了她。

倾城忽然有非常不好的预感,连忙问忆昔,“你可曾收到过信?”

忆昔也是一脸茫然,“从来不曾啊。我们与微雨传信用的鸽子乃是用特殊的毒物养的,一旦飞出去,除非让它闻了解药,否则落地便瞬间毒液横流而亡,其上的信当即毁灭不说,连碰了它的人也会中毒。”

微雨更惊,眼中也露出了恐色:“可是鸽子全好端端的飞回来了啊,还带着公主的回信。”

倾城整个人都震住了,“快拿来给我看。”

说完这个,倾城也当下反应锅来,她们用这样隐秘决绝的方式传信,信自然会在看过以后便立刻毁得干干净净。果然,只见微雨一脸僵色。

倾城摇了摇头,叹,“算了,你只告诉我,我回的什么?”

“让微雨继续盯着,不要轻举妄动,有任何动静立刻回禀,听命行事。”

倾城心头一跳,连忙问:“那个人给了你什么命令?”

“也就只有上面那一句。”

倾城这才松了一口气。

微雨离开后,倾城又独自想了许久,刚听得这消息时她只觉眼前一黑一般,惊恐万分。她秘密寻前朝皇帝的下落,事情一旦败露,苏瑜又是那么厉害的人,前后联系一想,便什么都明白了。但坐下来细细思忖,倾城却越想越觉得背后那人是友非敌。

那人只是截了微雨的信,并未让微雨做什么,也未从中破坏什么。而微雨也只是追到鸽子去了皇宫,更进一步的消息便一无所知,也不算非常有价值的信息。

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白忙了一场……倾城放下心来。

苏墨弦晚上回来的时候,倾城直截了当地问:“那个信,是你截的?”

苏墨弦闻言,看了看她,面无表情地点头,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嗯,是我。”

这么理直气壮,倾城竟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倾城走到他身边去坐下,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墨弦神色淡淡,没有答她,手中把玩着一只杯子。

倾城蹙了蹙眉,看那温润细腻的瓷器在苏墨弦漂亮的指间,竟被他的手比了下去,倾城心中暗暗吸了一口气。这只手可真美,修长有力,白皙温润,就是这样一双手夜里在她的身子上肆意起舞。

倾城莫名就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去,将自己的脸弄得有些热,她轻咳一声,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回苏墨弦看了她一眼,直接淡淡扔下一句,“自己想。”便走开了。

倾城在原地跺脚。

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想想那时他刚发现她假装失忆时就是这个样子,一副生怕她不知道他现在冷得足可以将她也冻成冰的模样。

倾城还是想了想,但她没有想明白。就算他知道了她暗中在寻先帝,也不该这个态度才是。她要找先帝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这世间谁都可能不找他,只有倾城一定会找他。

倾城觉得苏墨弦的心思婉转得真让她生气,然而更让她生气的却是,苏墨弦晚上毫无心理障碍地就将她紧紧抱到了怀里。

……说好的冷战呢?

倾城扯了扯唇,不冷不热地问:“你不做出上一回那个样子了?”拒绝我啊,推开我啊。

苏墨弦亲着她,一面含糊地回答,“这次不会那么傻了,该做的为什么不做?”

倾城,“……”

他说得太好,她竟无言以对。

冷战是该做的,这个事也是该做的,两者并行不悖,方是大智慧啊!

第二日清晨,两人还未清醒,宫中便来了传旨的内侍。

苏墨弦连忙起身穿衣,倾城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睛闭上了。苏墨弦也有些良心,知道她才睡下便不扰她,自己出去接旨。

片刻后,苏墨弦回来,拧着眉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魂淡!苏墨弦你这个混蛋!”好梦被扰,倾城几乎是带着哭腔地低骂,苏墨弦抱着她,她就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苏墨弦将她的手牢牢握住,凝声道:“皇上宣你进宫,恐怕是瑾妃的事败露了。”

倾城猛地瞪大了双眼,刹那清醒了过来,“你说……什么?”

苏墨弦这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皇上可比你想的厉害得多,昨日是慕珩,今日就到你了。好在我已经帮你避开了他最后一个陷阱,今日这事再严重也严重不到哪里去。”

倾城脑子里迷迷瞪瞪的,没听懂,怔怔望着他。

苏墨弦一笑,亲了亲她的手,转身去帮她拿衣服。

替她穿衣时,他在她耳边道:“一口咬定就好。”

咬定什么?倾城还是没懂。

说话说明白一点啊!倾城瞪他,某种时候一举一动都要说得那么清楚,百遍不厌,现在这种大事上头怎么说得跟个江湖术士似的?

冷战什么的真是讨厌啊!倾城想。

然而,苏墨弦将送她进宫以后,却将一口咬定那后面他没说完的半句话说完了。

倾城听罢,顿时觉得神魂颠倒,整个人风中凌乱地站在原地。苏墨弦不能再跟着进去,这时已识趣地转身离开了。

那……是你的吗?倾城张了张嘴,没出声,心中默默问了一句。

倾城跟着听君进去未央宫,心中还犹自震惊不已的。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一个转角,却见紧闭的殿外跪着一人。

倾城一震,凝目望去,只见那人身姿袅娜,纤弱细致,不是太子妃慕绫是谁?

倾城震惊不已,心中已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回想起方才苏墨弦惜字如金说到的那两个人,瑾妃、慕珩,如今再添一个慕绫,眼前又是她……倾城忽然有种东窗事发的感觉。

她放慢脚步,引了听君的注意,做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模样,问:“公公,那不是太子妃吗?今日这么冷,她跪在这里做什么呢?不是还怀着身孕吗?”

听君凝重地叹了一声,“哎,来替她兄长求情的,昨夜半夜就来了。”

倾城心头重重一跳。

这个兄长自然就是慕珩了,除了慕珩,谁还能让慕绫这样跪着?难不成还能是慕珏?

倾城连忙再问一声,“慕小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听君看了看周遭,见无旁人,这才压低声道:“那夜流华宫的刺客,皇上花了大力气,已经查出是慕家的暗卫,指使之人就是慕珩,偏他嘴硬不肯说出谁是主谋,皇上也是无法啊,这才将他关去了刑部,让他在那里慢慢地想。”

倾城只觉齿寒。

她万万没有想到,武帝竟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在乎甘露丸许多许多。这样的声势浩大,想来他是已经倾尽全力,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会罢休。龙颜之怒,哪里还管慕珩是什么人?更何况秦怀大败匈奴凯旋回朝,慕长丰如日中天的势头已经过去,苏瑜再不必忌惮。

那么,昨日慕珩,今日就到她了吗?想到这里,倾城手心一凉。

这会儿,苏墨弦方才那一句话却像是还残留着温度一般,猛地飘到了她耳朵边上。

倾城一震,再不敢腹诽苏墨弦是个胡说八道的混蛋了。

前方听君眼中已有催促,倾城再不敢耽搁,连忙跟上前去。经过慕绫身旁时,慕绫缓缓抬起头来,直直盯着倾城,眼里布着血色,黑瞳却是黑不见底,里面全是义无反顾,那义无反顾之中还含着无尽的决绝、心狠和玉石俱焚。

倾城看懂了她的意思。

前后联系,慕绫不是傻子,想来已经想通这一切事都是倾城生出来的。那个眼神是在求救,也是在威胁。

若你不救他,我就将前因后果全告诉皇上。

倾城心头一跳,步履沉沉进了殿中。

香炉里,沉香香气丝丝缕缕而出。武帝面色沉着,坐在御案之后,倾城一进来,一双睿利沉黑的眸子就直直盯着她,如鹰如隼。

倾城微微低着头,顶着那道目光走上前去跪拜,一行一止,平和细致,端庄稳重。

武帝抬手让她起身,一字赘言都没有,便直接切入主题,道:“瑾妃已经被朕幽禁,慕珩也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如今到你了,你要朕如何处置你?”

倾城暗中捏了一把冷汗。

这个计策当万无一失才是。就是因为兵行险招,所以她想,瑾妃一定会将一切安排稳妥,慕珩也是稳妥之人。可是眼前这光景看来,倾城忽然明白,原来所谓的稳妥只是因为苏瑜从前都没有认真要去查。

又有些心惊,那个甘露丸不过身外之物,武帝放着这么多年,看样子也没打算自己吃。那让他宠爱的女人吃了他又何必这样龙颜震怒,不肯善罢甘休呢?

倾城连忙跪落在地,“臣妾冤枉。”

苏瑜真的比她想象的厉害,她如今也真的只能一口咬定了。

上方传来一声冷笑,“你冤枉?你是老三的媳妇,如今正得他宠爱,朕不想问难你。所以朕最后一个召你来见,你如实回答朕,朕便放你回去老三身边,否则,慕珩在哪里,你也跟着去吧。”

倾城手足冰凉一片,稳声道:“皇上请问,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丝毫隐瞒。”

“朕问你,是不是你撺掇瑾妃吃了甘露丸?是你在暗中操纵的吧?你让瑾妃自己设了这一局,派慕家的人假装刺客,好让她“迫不得已之下”吃了甘露丸。你告诉朕,你为何要这样做?于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倾城暗中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沉稳地回道:“回皇上,臣妾并未有任何撺掇之举。臣妾为皇后娘娘侍药而来,瑾妃娘娘亦是在每日前来问安伺候,长乐宫中闲暇时候,臣妾会同娘娘一起说话,从女子的胭脂水粉到衣裳首饰,的确说了许多,但却从未提及甘露丸。甘露丸在南诏皇宫也只是个传说,也许是因为臣妾的母妃身份低微吧,臣妾从未得此见识,自己也一无所知的东西,如何同瑾妃娘娘说呢?再者,正如皇上所言,即便臣妾听说过甘露丸,又为何要拿去和娘娘说呢?就算如皇上猜想那般,是臣妾让瑾妃娘娘吃了那甘露丸,可瑾妃娘娘终究是瑾妃娘娘,她又不是睿王的母亲皇后娘娘,臣妾能得什么好处?这一切都只是皇上的怀疑罢了,但恕臣妾直言,怀疑终究只是怀疑,皇上直问臣妾无妨,却不要伤了娘娘的心才好。”

“好一个怀疑终究只是怀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睿王妃!”

武帝闻言,大笑着拍案而起,他眼中冷芒犀利,直直盯着倾城,“那朕就让刑部来替朕好好查一查,看朕的怀疑是不是当真只是怀疑!”

“来人!将睿王妃带去刑部,让她和慕珩做个伴!”

武帝翻脸不认人,倾城忽然想起那一句话:龙颜之怒,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也许,一个仁慈的君主不是因为他天性仁慈,而是因为他从未真正震怒过。而眼下,倾城知道,武帝是真的震怒了,为了一颗已经失去的甘露丸。他幽禁瑾妃,折磨重臣,如今,又到了她。竟丝毫不忌惮她睿王妃和南诏公主的身份,可见这怒是真怒。

倾城白着脸,声音却是无比沉稳,一字一字,清楚有力,“皇上,臣妾没有说谎,臣妾也不能去那阴冷之地,因为,臣妾怀了睿王的孩子。”

武帝猛地抬起头来。

……

御医很快就到了,依旧是上一次为苏墨弦探脉那两名武帝心腹。

大周民风旷达,医者并不计较男女身份,但南诏却是极为在意这些,原本该予南诏公主尊重,传医女前来。但武帝这时哪管这些?他就只管那个探脉的是否信得过而已。

倾城大方地将手腕递出去。

两名御医仔细探脉半晌,相互对视一眼,道:“恭喜睿王妃,王妃有喜了,如今已有月余。”

武帝又惊又怒,却无从发怒,终究只是唇线抿直,克制了下来。

若是别的王妃,即便是太子妃怀孕了又如何?不过是个孩子,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但是这个却不同,这个孩子是苏墨弦的。孩子这两个字原本就是苏墨弦的禁忌,当年倾城流产,苏墨弦冲冠一怒,将那下毒的侍女生生折磨了三年,折磨到奄奄一息不知多少回,又救活回来重新折磨。直到今日好不容易再有了一个孩子,若是生了差池……

武帝也忌惮着苏墨弦这个禁忌,当下便不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让倾城退下了。

倾城走出殿外,闭了闭眼,默默呼出一口气。

方才,苏墨弦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是:“一口咬定你怀了身孕。”

她初时震惊不已,想想两人如今这样才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

御医把脉的时候,她着实捏了一把冷汗,都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环节让她被断定“有喜”的。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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