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走出来,科尔把湿漉漉的双手拍在自己的脖子上,感受着那种冰凉。返回过道,他看到一个穿白衬衣的中年男人正站在07号包厢门外责骂,内容好像是关于债务纠纷。中年男人看了科尔一眼,露出一副不满地表情,他转身离开了这节车厢,昏暗的过道再次陷入沉默。
科尔回到包厢的时候,卡茨正靠在背靠上休息,听到科尔走进来,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监控画面。罗本又启动了两个监控,现在还剩六节车厢隐藏在帷幕中。
“你在睡觉吗,卡?”
“我在想巴迪塞纳的事情。”
“巴迪?”科尔锁上门后坐到卡茨旁边,“巴迪怎么了?”
“他有一个不幸的童年。”
“啊!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巴迪和我不同。”卡茨摇摇头,“过去我在地下拳馆打架是个人选择,但巴迪年轻的时候是替别人杀人的武器。”
“或许他很早就迷上了杀戮带来的快感。”
“但这说明不了问题。过去他没有资助、缺乏权力,那时候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扣动扳机,而且不是为他自己。”
“难道你认为这激发起了他对权力的病态渴望?”
“或许商会的王座就是这样的补偿。”卡茨说。
“这至少说明有很多人支持他。”
“没错。我承认巴迪塞纳有他的本事,但现在的银蛇商会根本无法和萨邦达时代相比,如果你早一年接触商会,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时代在变,卡。”
“萨邦达是一个严谨高明的商人,你不了解他。如果在治安好的国家,他肯定可以当上政治家。”
“但他已经是过去时了。”
“我认为巴迪塞纳杀了他。”
科尔皱起眉头,“三年前维也纳到底发生了什么?”
“德拉曼没对你说过这事吗?”
“我没问过她。”
忽然卡茨伸出手指在科尔的腹部一戳。科尔毫无防备,他的身体往后一缩,发出一声细微的尖叫,“你戳我,卡?”
卡茨咧开嘴笑起来,他用手臂轻轻卡住科尔的脖子,“啊哈!我已经很久没和你开玩笑了。”
“可是我正在问你维也纳。”
“嘿!我发现你去香港以后好像变严肃了。”
“因为香港的事情让我的神经焦虑。”
“焦虑?”卡茨松开手,“让它自由发展吧,这样更便于我们观察。”
科尔推了卡茨一把,“维也纳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初只是为了完成交易,商会和克鲁?贝里克在2011年9月谈成一笔生意。”
“克鲁?贝里克?那个南非军火商?”
“没错,就是他。”卡茨揉揉鼻尖,“克鲁的生意遇到了一点麻烦,他怀疑竞争对手K?马特莫尔偷袭了他在刚果的运货渠道,于是希望商会替他解决这个问题。”
“据我所知中情局认为K?马特莫尔为乌鸦旅供应军火?”
“没错。2012年的感恩节后,APNA(阿尔及利亚国家人民军)在突尼斯边境逮捕了他,但押送过程中车队遭到了自杀式炸弹袭击,马特莫尔被炸死了,我听说美国人也掺合其中。”
“为了调查乌鸦旅?”
卡茨点点头,“乌鸦的诅咒。中情局认定这是那些家伙干的,毕竟在K?马特莫尔遭到炸弹袭击之前,萨邦达?维斯已经死在了维也纳。”
“所以萨邦达去维也纳的目的是会见克鲁?贝里克这个客户,和他讨论如何除掉K?马特莫尔?”
“是的,这不是商会第一次为克鲁做事。”
“所以萨邦达放松了警惕?”
“不。他不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家伙,从不放松警惕。”
科尔喝了一口饮料,并用手擦掉滴在裤腿上的液体,“但结果仍然出事了。”
“所以,维也纳的火灾引发了争议。”
“仅仅是引发争议这么简单吗?”
“我说的争议是指商会对萨邦达过去的某些做法的质疑。因为萨邦达的贴身保镖有些来自商会而有些不是,不过他认为那些人绝对忠诚,萨邦达有自己的评判标准,除了他以外过去没人知道那些保镖的身份和背景,这和巴迪不同。”
“巴迪依靠王蛇分会BOA。”他舔舔嘴唇,“他早猜到香港的事情会变麻烦,所以不愿意派出沃尔特的手下,所以他才找到我,还在船上编了一大堆废话。”
“科尔,难道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其实我根本不想让你去香港,巴迪对此心知肚明,他故意借此事试探我们,所以我只能答应他的要求。如果你拒绝去香港,他肯定会对蝰蛇分会实施制裁。”
“棒极了,那该死的圣地亚高中已经快要把我逼疯啦!”
“萨邦达时代的确比现在公平,分会之间也没有这么多私人仇恨。不过和巴迪塞纳相比,萨邦达的想法更难揣测,虽然所有需要他亲自操作、完成的任务、商谈都会在商会进行讨论,不过所有分会知道的都只是框架。为了避免走漏消息,所有的细节都由萨邦达自己决定,他会选出几名保镖并让他们提前假扮成背包客或者生意人前往指定的位置,确保万无一失。”
“就像德拉曼。”
“就是这样。”卡茨回答,“在维也纳,德拉曼伪装成了一名俄罗斯时装杂志的记者。萨邦达死于火灾以后,巴迪塞纳对银蛇商会进行了全面改革,为了均衡势力,他把萨邦达剩余的保镖分派到不同的分会,并给予了新的身份代号。”
“萨邦达相信巴迪塞纳吗?”
“他不相信任何人,而且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愿以偿地坐上银蛇的王座。巴迪只是冒险打出了这张牌,而最后侥幸变成了赢家。”卡茨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讲三年前的事,“在维也纳酒店,每间客房里都配有一个绿色的密码保险箱。萨邦达相信网络上没有所谓的信息安全,他喜欢传统的纸质文件,和克鲁谈完生意后,他回到房间,在保险箱里放了一些东西,密码是他亲自设置的。”
“保险箱里是什么?”
“世界一百个未解之谜。”
“啊!索噶。”
卡茨向科尔那边挪了一下位置,“谁拥有客户,谁能获得情报,谁就能控制商会的大部分财富。萨邦达过去开展了一项秘密计划,他把眼线送进了很多国家的情报机构,为了更好地控制商会的运作,这些人只为他所用。这就是萨邦达的隐私,他的规则里存在暗语,听说都是数字编码,每个线人都拥有专属于自己的激活暗语,只有能完整说出编码的人才能联系到那些眼线。”
“就像徐健吗?”
“正确。巴迪激活了他,让他向你汇报香港警察发现线索。这代表萨邦达将暗语告诉了巴迪,或者,巴迪通过其他途径得到了它们。”
“比如在维也纳实施暗杀?”
“这是我的猜测。”卡茨捂着下巴说:“除了萨邦达自己,没有其他人知道那些暗语。媒体声称维也纳酒店的火灾源于酒店员工的疏忽,但我不认为煤气爆炸会如此巧合地发生在商会头目入住的酒店。而且,在警察来到现场以前德拉曼捷足先登,她发现萨邦达房间里的保险箱有被撬开过的痕迹。”
“那个女人总是这样,她在香港新世纪摩厦又故伎重演。”
“也许让德拉曼继续活着是巴迪塞纳此生做过的所有选择中最错的一个。”
科尔挠挠头皮,“但托马斯不相信她,他让我小心这个女人。”
“托马斯就是一个没有智商的骚货,这种人很容易把事情搞砸。如果去年你不帮他求情,我绝对会用子弹在他脑袋中间设计出一个窟窿。”
“别这样说他。我喜欢你,也喜欢他,卡。”
卡茨叹了口气,他把手搭在科尔的肩膀上,问:“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相信德拉曼?”
“因为——”
科尔忽然收回了这句话,因为他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应该告诉卡茨,况且卡茨不喜欢托马斯也同样不喜欢他的名字。
“因为什么?”
“因为德拉曼在香港杀了赫歇尔?莱瓦,就是那个非洲商人。”
“我知道赫歇尔是谁,他和非洲国家那些视钱如命的官僚们勾结在一起,还买通了不少腐败的海关官员,让从刚果走私的血钻通过看似合法的途径流入北美市场。”卡茨忽然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之前。”
“不久之前?”他紧皱眉毛,“托马斯在跟踪德拉曼对不对?”
“这不是关键。”
“见鬼!那个混蛋,他没有权力这么做。”
“卡,是我让他这么做的。”科尔为托马斯掩饰。
卡茨盯着他,“你不可能让托马斯去跟踪德拉曼。听着科尔,你不需要包庇他。”
“这不是他的错,卡。”
“我没在责怪你。”他用左手把科尔搂住,“你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你是指什么呢?”
“暗杀赫歇尔?莱瓦是我的命令,也是商会的决定。”
“维克多?马诺拉斯知道这件事吗?“
“没必要告诉他。”卡茨摇了摇头,“总之赫歇尔的生意很庞大,商会也希望通过他获取情报,但那个该死的混蛋并不愿意配合。所以我和巴迪都决定放弃他。”
这次科尔没有说话。
“我相信德拉曼,她是危险的刺客和情报专家,虽然不属于蝰蛇分会,但我并没有质疑过她的判断能力。”卡茨看着科尔的眼睛,“我从不希望你成为商会成员,假如还有其它选择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六年前的事,我始终记得,只是别人不懂我们之间的事情。”
“那已经过去六年了。”
“不,科尔。对我来说六年——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八、九、十,这些数字再大都没有意义。人只有在真正面对生死的时刻,才能彻底看清楚谁可以被永远信任。”
科尔抬高头,“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卡。”
一阵喘息。卡茨扬起嘴角,他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只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艾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