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县王湾乡老柿树村的老上访户林富安带着孙子林晓兵,到大别山深处的清水寨走亲戚,探望他的干哥哥魏二娃。
早晨,爷孙俩从淮县西站坐长途班车出发,300多公里的路程,刚过晌午就到金顶县城了。
前天,一接到魏二娃的儿子魏峻打来的电话,林富安就心里急得上了火,恨不得马上就去大别山。
但是,林富安今年已经78岁了,自己也觉得手脚不灵光,去大别山必须拽着晓兵一起,来去路上好有个照应。他专门托林杨到县城找晓兵。
林杨骑电瓶车到县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在一家网吧给人家当网管员的晓兵。
晓兵的爸爸妈妈都常年在沿海地区打工,自己跟爷爷在家乡生活。
跟爷爷的想法完全不同,爷爷一个劲儿让他考大学、尽可能地读书深造;晓兵却很淡然,觉得考上大学就继续读,考不上就参加工作,找份儿活儿干挣钱赡养爷爷。
他脑瓜儿聪明,机智灵活,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电脑玩儿得非常熟练,但就是一看见成堆成摞的高考资料就发蒙。
在老师和同学眼里,林晓兵除了学习不行,什么都行!
春天的晌午,天气还是有点热,刚走出金顶汽车站,晓兵就嚷了起来:
“爷爷,咱爷儿俩得吃点儿东西呀!”
“好啊,咱别在这车站跟前吃,往前走几步找个小饭馆不就行了嘛!”
爷爷也心疼孙子,拄着一根平时不怎么用的竹节拐杖,坚持不让孙子搀扶。见孙子喊饿,也想赶紧找个地儿吃饭。
晓兵今年刚满18岁,长了1米8的个头,就是身板有点偏瘦,脸上也未脱稚气。
担心爷爷受累,他把爷儿俩的随身物品都装进一个双肩包里自己背着,手拎半口袋花生就是爷爷带的见面礼。
大概有10多年没有来大别山了,林福安看看这县城的一切都觉得陌生。
沿着车站门前的这条街道走过去,都是小吃店、杂货店、文具店、网吧之类。
在沿街的一家炒面馆前,晓兵说:
“爷爷,我想吃炒面,你呢?”
晓兵不太听话,但很孝顺。
看着他一天天长成小伙子,林富安也是心里美滋滋的:
“晓兵吃炒面,爷爷也吃炒面。”
在距离汽车站不远这家小面馆门前露天的小桌子跟前坐下来,爷儿俩要了2盘肉丝炒面。
一边吃,爷儿俩一边聊天。
“爷爷,咱已经到金顶了,再往前去还有多远?你说的那个叫啥寨子来?”
“叫清水寨,你干爷爷家就在那山腰上。估计离这县城得有五六十公里。咱吃完了就去这县城西关坐农班车,到那儿估计也得天黑。”
老人吃得慢,一盘子炒面刚吃了一半,晓兵已经风卷残云一般把自己的吃完了。
他从店里拿出2只一次性水杯,倒了开水放在爷爷面前说:
“爷爷你慢慢吃,喝口茶等等我,我去个厕所就来,不大一会儿!”
林福安边吃边点点头:
“好,你快去快回!别乱跑,这儿你没来过、不熟!”
“放心吧爷爷,不大一会儿就回来!”
晓兵抬身就走,几下子就拐进了一家网吧。
在各种大大小小的网吧,他总是如鱼得水。
找了一台状况好一点儿的电脑,他在网上搜索起关于大别山、关于清水寨的历史变迁、地理水文、风土人情……。
林福安吃完炒面,端起水杯觉得烫,就一边吹着喝水、一边等着晓兵。
大别山、金顶县、清水寨,他已经阔别10多年了,虽然一路走来早就觉得陌生,特别是这县城的街道楼房也已经认不出来,但他心中的股股暖意还是不断地涌上来。
因为,这儿是他的第二故乡!
其实,林富安的父亲林天明早年是淮县一带最早参加共产党、参加红军的队伍的农民之一,很早就在鄂豫皖边区参加反围剿军事斗争。
中共鄂豫皖省委在红军主力西进参加长征后,留下部分武装组建便衣队,开展游击战争,林天明成为党和红军领导下的便衣队的成员,与同志们一起,在清水寨一带打击敌人、发动群众、坚守老区、开辟新区,有力地支持了红军主力的战略转移。
在那艰苦卓绝的残酷斗争中,林天明结识了魏二娃的父亲、一个“堡垒户”。
当时,淮县国民党反动政府排查清除红军家属,林天明的父母都被杀害,妻子带着刚满周岁的儿子林富安跑到大别山来找他。林天明就把这娘儿俩安排在这个堡垒户家。
在残酷无比、朝不保夕的斗争环境里,能够活下来成为所有人的奢望。
为了相互照应、更好地生存,林天明跟这个堡垒户商量,让自己的儿子都认对方为干爹、2个小家伙互认干兄弟。
后来,堡垒户和林天明先后在对敌战斗中牺牲,而他们的儿子魏二娃、林富安则把这种在艰难困苦中形成的友谊和亲情保持了半个多世纪。
令人唏嘘的是,堡垒户牺牲时的身份是山民,他的坟茔只能永远安葬在一个小山坳的枯草乱石之间,极少有谁会注意。而红军便衣队战士林天明一直从事秘密武装斗争,与同一个小分队的战友在一次惨烈的战斗中全部遇难,尸骨无存,连名字也未能留在公开的史籍资料中。
新中国建立后,魏二娃、林富安各自成家立业,但哥儿俩每年都要相互走动。要么你从大别山来淮县,要么我从淮县去大别山,抚掌谈长幼,把酒话桑麻。
直到10多年前,老哥俩年近古稀,才不再相互往返奔波,但时常电话问候,年年从未间断。
前几天忽然听说老哥哥病危,林富安无论如何也要去清水寨一趟!
“爷爷!爷爷!”
看见晓兵小跑着回来了,林福安不禁笑着问:
“慌个啥?”
“爷爷你去厕所吗?”
“这会儿不想去,赶紧喝口水,咱走吧!”
美丽的清水寨在大别山北麓群峦叠嶂之间。
在蓝天白云下,一眼望不到边际、起伏连绵的山峦脊背上和沟壑里,松柏翠绿,修竹婆娑。沿乡村公路不时可见的小河泛着波浪奔流,像姑娘小伙儿一样,远比平原上的大小河流要外向活波。而有时候从高耸入云的山峰垂下来几缕瀑布,则像白练在空中缓缓舞动。两边山腰上、山脚下,断断续续可以看见小路在穿行,大小不等的田块里有人在劳作,白墙红瓦的房舍掩映在绿树红花之中。
晓兵是第一次来大别山,趴在车窗往外看,入了神、着了迷。
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林福安和林晓兵在一个路口下了车。
这里其实是一个三岔路口,三两户人家,一个就像淮北平原上晒麦场大小的平地算是停车场,还有一个不大的小餐馆,使这儿成为客车暂停、行人改道、游客歇脚拍照的好去处。
农班客车驾驶员告诉爷儿俩,沿着这个刚刚修好不久的水泥路再往前走几公里,就到清水寨了,清水寨就10来户人家,想找谁问一声就行了。
在山间小路上,看着山林、吹着山风、听着泉水在流淌,晓兵觉得十分新奇和好玩儿,一会儿指指这、一会儿问问那。
打刚懂事的时候起,他就经常听爷爷讲红军的故事,讲爷爷的爸爸在鄂豫皖边区打白匪、救群众的故事,大别山区的峰峦小泉、茂林修竹给他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让他无比景仰、也无比向往。
那该是一个多么神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