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上次一样,意识刚刚清醒,略微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那该死的‘后遗症’就如约而来。仿佛千万只白蚁被围困在颅腔里,它们前赴后继拼了命的想要钻出来一般。
想起上一回的情形,张璞根本顾不上考虑恶魔为什么没有出现的原因,强立住身形,就在当地跳起长生舞来。
在虚空镜里这些日子,张璞把长生舞当成每天必备的工作。尤其是在禅定之心的辅助下,张璞有时甚至能在跳此舞的时候感觉到一种韵律来。
当然这种韵律或者叫伴奏也罢,其实是无声的。宅男不清楚自己已经在模模糊糊的状态下摸到了一些‘大音希声’的感觉,只当是练习长生舞的自然反应。
如果把长生舞分成三个境界,那第一个境界就算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吧。这个境界就是简单的掌握长生舞的动作要领和节奏频率,然后一丝不苟、照本宣科的舞,在整个过程中人是人,舞是舞,人只是负责演绎的人,舞只是被编排进艺术的舞。这个境界很多人在不断练习熟练后都可以达到,时间因人而异。
第二个境界姑且叫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个境界要远远高于第一个境界,如果悟性不够的话,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只停留在第一境界里行似的部分。而假若一朝顿悟,就自然进入了第二个境界。当起舞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感觉,仿佛忽视了人的存在,忽视了这是一段舞,留给观众的只有这段舞本身所体现的艺术部分。就像长生舞,它所体现的是梅的一生,那达到第二境界后,就会给人一种错觉,仿佛看到的不再是一个人,只是一株梅,从小苗长成大树的一株梅。
第三个境界是返璞归臻的境界,就叫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吧。这种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大概就如同张璞在虚空镜中看破恶魔手臂两幅阵图秘密时的那种感觉,纷繁复杂中孕育着大道至简的规律,直至本心。
宅男离第三个境界还很远,现在大概只是在第二个境界的顶峰徘徊吧。这么说是有根据的,根据就是那偶然感觉到的韵律。张璞在这种韵律下跳的长生舞有种化腐朽为神奇的美感,让人觉得自然又安详。
为了缓解头痛,张璞仍在不停的舞着。在密闭的空间里,宅男却仿佛感觉的到身边的风,听的到吹响叶的沙沙声;仿佛感觉的到落下的雨,听的到打在叶上的滴答声;仿佛看的见那飘下的雪,感觉的到落在枝干上那沁心的凉。手臂挥舞着,一个个指关节构成的花骨朵在风雪中‘噗’一声打开了。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花苞纷纷绽开,在冬雪中展示着自己傲人的美丽。
那一刻,纵是孤芳自赏又如何,我自横枝向天笑。
张璞仿佛闻到自己满身都散发着幽幽的梅香,直到舞罢,那幽幽的香味还在自己身边缭绕,半天才渐渐淡去。
也许这就是现实和虚空的差别吧,用自己真正的身体舞蹈,那幽幽的香味竟是那样的真实,这种感觉是在虚空镜中从来没有过的。
习惯性的低头向丹田看去,在虚空中一次也看不到的奇景终于出现在眼前。
而丹田里的景象,即使是日日练习数息之法,时刻保持着一颗禅心不动的张璞也呼吸变的急促起来,嘴巴张的大大的。
上次离开时只有三十多颗的宅之珠竟然变成百十来颗,在丹田里密密麻麻就像蜂窝一般。一想到蜂巢,以前关于在丹田里可能是虫卵的猜测又一次涌上心头,让宅男觉得极不舒服。
好在虚空镜中这一年的禅并没有白修,深谙万事万物都蕴含着禅的智慧。这种情形下张璞只是略一错愕,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的观感,心态也瞬间回复了平静。
这一平静下来,心里突然捕捉到了一丝被窥视的感觉。就仿佛那次在铜锣巷盯梢的时候,感觉到了杀手王飞的存在一样。
这里不是虚空镜,没有什么鬼影杀手,答案也就显而易见了。说明梅生正在某处窥视着自己,也许他已经来了,只是自己看不到。
张璞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摇了摇手腕向放置包包果的角落走去。在很多时候,藏拙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经过虚空中的历练,现在的宅男早非吴下阿蒙,这种把戏自然信手拈来。
“嘿嘿嘿嘿,你是在找它吗?”
梅生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跟前,让张璞差点一头就撞了上去。
“来吃吧。”梅生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小盘,里面盛着三五颗包包果。
张璞刚伸手去接,梅生却如鬼魅般一个转身,把小盘放到了地上,然后用下巴做了个示意张璞吃的动作,脸上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张璞只是一条他豢养的小狗。
宅男的脸色慢慢变红,再转紫,最后又恢复了白色。吧嗒吧嗒作响的四肢关节,也渐渐平息下来,用一幅漠然的表情看着对面的恶魔。
“你不饿吗?”梅生一幅饶有兴趣的表情看着张璞。
宅男没有应声。
“哦,我忘记了,你不过才十多天没有进食而已。”恶魔一幅好心好意的表情下掩饰不了眼中的讥诮之意。
“嗬嗬嗬嗬...不吃就算了。”恶魔说着走到了盛着包包果的小盘前,一脚踩了下去。
盘中的包包果被颗颗踩成了饼状,恶魔还不停止,脚下加重力气,接着那小盘也被踩成了一瓣一瓣的。直到脚下成了一堆粉末,才停了下来。
“哎,靴子弄脏了。”梅生在地上跺了下脚,一幅惋惜的看着自己黑底白帮的靴子,笑吟吟的望向张璞。
“爬虫,过来,舔干净。”说着将绿袍拽起一角,把脚往前伸了伸。
张璞呆立了一会后,木然的走到了梅生跟前。然后有点僵硬的弯下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就在梅生略显期待的表情看着张璞的时候,张璞突然将身体略微向后一挫,重心一沉,一头向恶魔的前胸顶去。这一顶,自然用上了长生舞中的破土。
第一次在虚空镜中与小珠子搏斗时,这一顶就发挥了极大的破坏力。何况那次是无意为之,这次是准备充分,蓄力而发。
不过恶魔毕竟不是虚空镜里的小和尚,张璞这一头撞在梅生的前胸,只见到他身上绿光一闪,自己就像碰到了铜墙铁壁一般。
一股大力反作用到张璞身上,宅男被震得后退了四五步。还没站稳,随着一声冷哼在耳边响起,梅生的袖子仿佛突然变长了一样,朝张璞的脸上扇了过来。
宅男几乎还没反应过来,这一下就重重的落在头脸上,直接将他扇翻在地。
张璞摸着已经发肿的脸颊,脸色铁青,两只眼里射出嗜人的光芒。
金刚也有怒目的时候,在恶魔一而再再二三的挑衅下,即使已将禅定之心修到了行者顶峰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一个鱼跃从地上弹起,又一次向恶魔扑去。
出击之时禅定之心让张璞无比冷静,右手化掌为刀,切向恶魔的咽喉,正是捕快刀法中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一招平抹,跃起的身姿依稀有几分长生舞蔓枝的意境。
看到张璞的反应,梅生不慌不忙,脸上一幅鄙夷之色。只见他将食指一曲,用指关节在张璞的手掌边缘轻轻一磕。恶魔只是轻松的一磕,被磕到的张璞就没那么轻松了。
一股仿佛被电击般的酥麻感从手掌边缘瞬间导入全身,还没有近身就被‘电’翻在地。手脚不停的抽搐着,竭力想要爬起来,手脚却完全不停使唤。
“该死的爬虫,不知天高地厚。”
梅生的声音一字一字清晰的送到张璞的耳中。
张璞之前的行径已经触怒恶魔,恶魔显然不想这么容易饶恕眼前这个爬虫的触犯,走上前来,在张璞的膝盖上又是一脚踩了下去。
这一脚踩下,如同重锤落下,瞬间传来的剧痛暂时压住了被‘电’击过的抽搐。张璞听到咯吱一声,知道自己的髌骨已经碎裂。
恶魔仍不罢休,不停的在张璞碎裂的髌骨上碾转着脚尖。一边碾一边笑,笑了几声又开始哭,仿佛精神完全失常一般,嘴里不停说着一句话:“让你们这样对我,让你们这样对我......”
他嘴里的你们是谁?
张璞已经无力去思考,恶魔脚底传来的劲道越来越大,让宅男几乎就要大喊出来。
脸色变的蜡黄,冷汗已浸湿了背心。张璞咬紧了牙关,拼命不让自己喊出来,仿佛一喊出来就向恶魔屈服了一般。牙龈咬出的血丝和着唾液呈淡淡的红色从嘴角流出。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直到恶魔似乎发泄够了,笑够了,哭够了,说够了,忘记了脚下的爬虫,才失魂落魄般离开。
此时的宅男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