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司徒孝抬头看了看天,恰逢十五,月亮正圆。
“你是怎么知道我认识你爹的。”
林安颜此刻头都大了,其实他也是根据各种情况瞎猜的,就是想诈一诈司徒孝,看看能不能套出点话来。
谁这这司徒孝和林未革完全是两类人,虽然都是老奸巨猾的主,但这司徒孝明显不喜欢玩弯弯肠子,林安颜问起来了,竟然直接了当的承认了。
此刻被问起,林安颜只好拍了拍已经有些酒劲上头的脑袋,强大精神说道:
“第一,我爹在这整件事里的行为都太奇怪了。我了解他,他虽然是个好人,但也是个商人,这些年一直遵纪守法,但是这次竟然冒死窝藏朝廷命犯,本身就很奇怪了。”
“其次,我爹似乎有很多北齐遗留下来的东西,包括现在就带在齐黎云身边的那块北齐国宝镇魂石,可这些都是我之前没见过的。”
“最重要的一点,你这八仙桌用的石头是北海风凌石,这东西我可太熟了,我那寒月楼里也有一张桌子用的同样的石材。”
“这种北海风凌石都埋藏在北海大漠的黄沙之中,每一块都价值千金,你这思齐山庄养了村子里几百号人,虽然不算贫穷,但也绝没有富裕到可以买这么一张桌子的地步。”
司徒孝听罢,看了看那张八仙桌,点头说道:
“所以你觉得这张桌子一定是别人给我的。但天下之大,不能是块奇石就你林家的吧,你又为何如此笃定呢?”
林安颜站起身,走到八仙桌旁踢了踢桌底的那个石洞,笑着说道:
“其实我第一眼看见这张桌子就很奇怪,为何要在桌底挖一个洞呢?谁会没事在桌子旁烤火?还是在屋外,放在屋里不暖和吗?”
“不过嘛,看见这个洞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家里曾有一块很大的风凌石被对方在后花园里。”
“当时我问我爹为何放块破石头在那占地方,我爹跟我说这石头的形状,最适合雕刻成八仙桌,可惜石头天然的有个窟窿,若是做成了八仙桌,反倒不伦不类了。”
“后来那块石头就被我爹搬走了,他说送给了一位故人,现在看来,司徒先生你就是当年那位故人吧。”
林安颜一番推理思维缜密,逻辑清晰,此刻站在八仙桌旁,仿佛一位大理寺卿在一条条的陈述着证据,让人无法狡辩。
司徒孝不由得发自心底的有些佩服这个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少年。
“但是你的推测还没完吧。毕竟这桌子只能说明我认识你爹,你又怎么知道我跟你爹关系不和的呢?”
林安颜此刻的思路早已清晰起来,之前全凭直觉的猜测此刻已经被他在脑海里捋成了一根清晰的线。
“很简单,你既然认识我爹,如果你俩关系够好,为何不登门借我家的镇宅石,而是要靠手下人去偷。”
“这说明你很清楚,我爹不可能把镇宅石给你。”
司徒孝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林安颜身边,轻轻的抚摸着那张八仙桌说道:
“当年我在京北城再次遇见你爹时,他已经是大梁第一商了,我在你家发现了那块所谓的‘镇宅石’的真面目,于是请他转交给我,结果他却拒绝了。”
说着,司徒孝拍了拍林安颜的肩膀,靠坐在八仙桌上,仿佛一对忘年之交在酒后谈心一般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说错了一点,我讨厌的不是你爹这个人。相反,我很佩服他。但是我恨,我恨他忘记了他的使命,我恨他苟且偷生。”
林安颜突然一把抓住了司徒孝的衣袖,神情激动的大声说道:
“你刚刚说再遇我爹,你俩是不是早就认识了?我爹到底是什么人,赤水大战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家到底有什么秘密?”
此刻的林安颜双眼瞪大,死死的盯着一脸疑惑的司徒孝。
他感觉到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知道他爹的往事,甚至知道林家秘密的人了。
而且这个人很明显,愿意对林安颜开口。
听完林安颜这一连串的问题,司徒孝不由得笑了出来。
只见他轻轻的拂袖一扫,林安颜那用尽全力抓住的手就被他轻松推开了。
而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边轻摇羽扇,一边踱步准备离开。
林安颜刚想追上去,却感觉身前有一股风将自己拦住了。
这股风不剧烈,甚至吹在身上有些轻柔,但林安颜越想用力突破这道风墙,却越能明显感觉到阻力。
只听已经走远的司徒孝头也不回的说道:
“我今天有些累了,明天若是个晴天,我就回答你三个问题。”
林安颜哪里还等的了明天,还他妈的晴天,要是老天爷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大好的机会不就没了吗。
于是林安颜调运自身内力,将全部力量集中于手指之间,借用那本《无敌剑法》中的剑招,一指打向了那股风墙。
未曾系统学习过运气练功的林安颜,从未试过如此全力的一击,于是乎刚刚打出一指便被强劲的内力反噬,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可那股力打到风墙之上,仿佛被融化了一般,随着一阵空气的剧烈波动消失不见了。
林安颜一手捂着剧痛的胸口,一手伸出慢慢试探,风墙已经不见了。
但是他能感觉到,绝不是自己破了这道风墙,只不过是已经走远的司徒孝收招了罢了。
哪怕被三个不良臣踩在脚下时,林安颜也未曾感觉过如此的沮丧。
这种沮丧往往不是生与死带来的,而是游离在生与死之外的东西,比如实力。
眼看着司徒孝随手摆出的一招,自己竟然拼尽全力都无法破解,林安颜不由得迷茫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样的我,真的能学成武功吗?”
后院里,齐昊扶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军师,看着他眼前的那一摊鲜血,不由得愤恨道:
“军师,这完全是那小子自找的,您何必替他扛这一下呢?”
司徒孝无力的摇了摇头,又连着吐了几口,才算吐干净了卡在喉咙中的血沫。
“林安颜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内力太过霸道了,他又没学会控制,刚刚若是我不强行收招抗这一下,恐怕那股齐虚之气释放出的反弹之力,能瞬间要了他的命。”
齐昊此刻眼神中有些怒气,也有些钦佩。
怒是怒这林安颜无理取闹,还得司徒孝受了重伤;
钦佩是钦佩在,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林安颜,竟然有着如此浑厚的内力。
自由习武的齐昊,算是如今铁齐门,除了司徒孝以外功力最高的人了,却一直卡在七重天的门口,伸手就能够到,却始终踩不踏实。
刚刚林安颜那一指,他哪怕只是站在司徒孝身旁,也能明显感受到,这小子的内力恐怕比自己只高不低。
司徒孝在齐昊的搀扶下,终于能缓缓的站起身来。
只见司徒孝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而后无力的跌坐在了院子中的一把躺椅之上。
他手里轻轻的摇着羽扇,面露欣慰的笑容。
“这样也好,以后真打起仗了,咱们非但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反倒是他可能成为咱们的主力军啊。”
齐昊现在也只清楚司徒孝心中那个策划了二十年的计谋的大概轮廓,他只知道林安颜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可是军师,林安颜真的会乖乖的按咱们的计划行事吗?我看他小子不但脑子聪明,还很有自己的想法啊。”
司徒孝看了看齐昊,笑骂了句“木头脑袋。”
“林安颜愿不愿意帮咱们,我还真没办法保证,这是不在天命也不在谋算,更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他愿不愿意帮咱们,得看那个人。”
林安颜有些失落的走进了里屋,之前齐晓飞跟他说过,他的住处被安排在了这里,门口有棵大树的客房便是了。
然而等他走进来才发现,这间房只是一个内庭。
他想起来以前在书里看到过北齐的院落布置设计图,似乎和大梁那种内庭与主房连在一起的设计有所不同,北齐的院落,内庭是设在里院和外院中间的。
林安颜再想想,发现那本书当初只是为了给那些违禁书籍套个皮才翻开的,似乎再没深入看过,于是也就作罢。
穿过内庭,林安颜一眼就看见了之前齐晓飞所说的,门口有棵大树的客房。
正准备进房,林安颜突然听到身后房顶似乎有动静。
他回头寻声望去,只见在月光下,那婀娜的身影背朝着他,一壶酒被那如白玉般的手轻轻举起,倒入口中。
与龙膏酒纯黑如漆不同,透明的酒液在月光下有些晶莹。
不知是酒反射的月光,还是那比酒更醉人的身影,此刻的林安颜竟然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看了眼旁边的树,犹豫了一下,爬了上去,而后又一个跳步,虽有些踉跄,还是成功站上了客房的房顶。
然后只见林安颜绕着内院房顶,轻手轻脚的走了半圈,终于站到了齐黎云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