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故安却似并未听他说些什么般,只是一双眼睛牢牢盯住那执枪的红衣人,锐利而深邃。
收拾完那年轻人,红衣男子却并未离开。只见他收起长枪退于一旁,垂眉低首躬身侍立满脸肃穆,似乎在等待着迎接某人的到来。
“你们猜猜,他在等谁?”皇甫广帛压低声音,虽然问的是李慕歌和故安两个人,但他的目光却停留在故安身上。
“我一向不喜欢猜,只喜欢看。”李慕歌故意将手指伸到皇甫广帛面前,摇了摇,切断他向故安投去的视线。
皇甫广帛不甚在意地笑笑,自顾自道:“那我来猜猜好了,我有预感,这个人我肯定不太想见。”
说话间只见漆黑的窗内飞出一人,那人一身月白,衣襟和袖口处均镶绣着金色腾云祥纹,身外罩一件月色香烟纱,上嵌银丝滚边,头戴金玉冠腰佩流云剑,穿着打扮竟与皇甫广帛有着惊人的相似。
李慕歌疑惑的看向皇甫广帛,试探问道:“此种服饰打扮,难道是今春流行?哪家裁缝店出的?”
皇甫广帛此时没有心情与他插科打诨,只一脸苦笑的望着那身影,但笑中又透着刻骨的恨,表情十分奇怪道:“我就说我有预感,这个人我不太想见。”
“他是谁?”李慕歌好奇道。
“军神,顾言曦。”回答他的不是皇甫广帛而是故安。
“他不是已经死了三年了吗?”李慕歌惊讶道,他不仅惊讶顾言曦的现身,更惊讶故安竟然能一眼认出。而手握棋局的他竟对此一无所知,说来实在汗颜。
“所以他才在夜晚出现。”这次说话的却是皇甫广帛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活见鬼’吗?”。李慕歌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谁说死人就一定会变成鬼,他也可能会变回活人。”皇甫广帛顿了一下,故作神秘道:“只不过现在是有活人要变成死人,你说有不有趣?”
“愿闻其详。”李慕歌越听越觉得有趣,本只是在查一桩命案,现在却抖出来一件震动天下的秘辛,真是福祸难料。
“顾言曦不一定已死,但这里却有人要变成‘死人顾言曦’!”皇甫广帛说得斩钉截铁。
“何以见得?”李慕歌问道。
“因为”皇甫广帛故意拉长的语调被故安蓦然打断“因为真正的顾言曦连十丈外的声响都能洞察,不可能对这里如此明目张胆的说话声浑然不觉。”他不喜欢除他以外的人去吊李慕歌的胃口。
李慕歌啧啧两声,对皇甫广帛道:“罗嗦了半天,你直接说这个人在冒充军神顾言曦,不就完了,吊什么胃口?”
“因为我喜欢这么说话,你不也是一样?你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兄台此言差矣”
李慕歌没有继续说下去,皇甫广帛也没有继续听下去,因为他们突然听到漫长的寂静中传来一阵金属的碰撞声,清脆锐利,直入心底。
而那个假“顾言曦”此时则正看着手中的一块玄石,好像在数着什么。
他的脸隐匿在黑暗中,辨不出表情,但他们都觉得他在笑,且笑容布满算计,令人心生戒备。
这时,他的手忽然一扬,空气中刹那弥漫出一股淡淡花香。那香味虽然很淡却经久不散,始终缭绕在鼻端,若有似无。
皇甫广帛与李慕歌见状立即掩住口鼻,耳边却传来故安的警告:“我们中了‘两生花’,现在做什么都为时已晚,最正确的就是什么都不做,以免暴露行踪、”
“但我俩已做了多余的动作。”李慕歌无奈地瞟了瞟正前方,示意对方已不怀好意地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虽为刀俎,但我也不能任人鱼肉。不如先下手为强。”说话间,他忙暗自催动体内真气,不管对方在搞什么鬼先放手一搏再说。毕竟此时此刻他们已毫无退路。
只是无论他如何催动内力,都只觉气海空空如也,四肢酸软无力。
眼见敌人越来越近,他却只能一脸抱歉地望故安,满是无能为力的尴尬与欲哭无泪的焦急。
但故安似乎并没有身陷囹圄的惊慌,竟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两生花的毒性是从人体的两边同时蔓延,花香负责麻痹头部神经,我们踩入脚底的秋毫针负责麻醉全身经脉。两种毒性相遇才能生效,这种双重麻痹的毒药威力惊人,具有极强的控制性,至今无解。”
“所以他刚才是在数少了几根秋毫针吗?我们脚下什么时候踩进暗器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李慕歌苦笑着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阴影,已经从想方设法变成听天由命,从绝望变成希望,希望有幸能探听到一些关于军神顾言曦的秘辛。因此这时他已开始状若平常地与故安聊起天来。
“秋毫针,细入秋毫,柔韧非常,刺入无痛无觉,刚才他用磁石吸针时可曾有一根针让你见到?是以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其踪。”故安也像平常跟李慕歌聊天似的,没有丝毫的危机感。不知道他的心境是不是也和李慕歌一样?
这时假“顾言曦”终于走到了他们面前,只是那张月下的脸看在三人眼中却有着不同的面目。
李慕歌痴了,皇甫广帛笑了,故安则始终面无表情。
有人惊艳不已,有人爱恨交杂,有人只是淡然相视。
“顾言曦”看到皇甫广帛后,脸上一阵惊诧,电光火石间反手洒出一片毒雾,出手之快令人暗自心惊。怎知那皇甫广帛的动作竟比他还要快上数倍,只见他身形一闪,已夹起身旁两人向外掠出十丈,紫色的毒雾被远远甩在身后,望尘莫及。
一直侍立在旁的红衣人见状,立即搦枪欲追,却被假“顾言曦”的一个眼神拦下。只听他冷笑道:“左桐,别追了。你又不是没领教过‘踏雪无痕’,莫要白费力气。”
那红衣男子原来名唤左桐,此时闻言立刻停在原地垂首道:“王上,微臣遵命。”
“去,把尹千机叫来,我要听他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顾丞相不在,那个亡国太子却在这里?”
左桐抱拳领命,恭敬道:“属下,这就去千机堂一趟,将人提来问话。”
假“顾言曦”摆摆手,面罩寒霜。
左桐离去后,他却并未离去,冷冷地望着刚刚皇甫广帛等人消失的方向,双拳紧握关节泛白,力道之大就像要把双手攥碎。
空旷的黑夜里回荡着他刻骨的怨恨:“皇甫广帛,你果然没有死。好,很好”
皇甫广帛一招“踏雪无痕”,带着李、故二人一掠十丈,轻易就脱离了危险。
李慕歌看着身下屋宇绵延而掠,两侧花树擦身而过,一时只觉“飘飘乎如凭虚御风,不知其所止哉!”心中不由感叹:原来这世上竟有这等仙姿超然的轻功。
故安则一直默然垂目,神色之中带着几分怀念与恍然,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最后终成痴妄。
一番奔波后,三人落入一座大宅的后院。
李慕歌拍着皇甫广帛的肩膀大加赞赏道:“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劫后重生”更令人愉悦的了。
皇甫广帛哈哈大笑几声道“兄台谬赞了,我这点雕虫小技恐怕早已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他的眼睛转向故安,似笑非笑问道:“你说是吧?”
故安没有理他,而是专注的看着院子里浩荡连绵的梅树,所答非所问道:“没想到这院子里倒栽了一片‘香雪海’?现在正值早春,果然开得正旺。”
“兄台也知苏州的‘香雪海’?看来也是同道中人。”皇甫广帛并不介意被他转移话题,反而顺着他道。反正有些事虽可逃避一时却不能逃避一世。
“年少时曾有幸去过一趟。”故安轻笑,回首叹道:“可惜,”至于可惜什么他却没有说。
此时风吹梅树,花雨纷纷,一阵梅香扑鼻,几点凉薄入眼。
皇甫广帛望着眼前之人,唇角悄悄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一笑,竟令这面前的千树万花陡然失色,只有那当空倾下的皎皎月华依旧如练。
“今夜多谢兄台出手相救,我等还有其它事情先行告辞。”故安忽然垂下眼睫不再看花,转身欲走。
李慕歌知他与皇甫广帛的关系复杂,于是也连忙应和道:“是呀,再待下去天也快亮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皇甫广帛并未出言相留,但说出的另一句话却令他二人立刻停下了脚步。
“青玉,你身负数条人命,难道真以为能够如此轻易地一走了之?”
李慕歌哀叹一声,十分无奈地转身看向对方道:“兄台,莫要污人清白,在下姓李名慕歌,越西人士,并非什么杀人犯青玉。”
“那请问李兄敢不敢除下胡髯,卸下伪装,以真面目示人?”这时皇甫广帛叫来一个下属,命他将画有青玉的通缉令展开,送到李慕歌的手上。
李慕歌有些尴尬地看着通缉令上的那张脸,觉得自面相还算不错,可为何总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