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朦胧中,幽深的院落中祥和一片,然一阵凭空出现的琴音,当真堪比勾魂夺魄的地狱梵音,冲入耳膜贯穿天灵,直激得正在廊下喝茶的几名护卫,心肝乱颤机能失常,噗嗤一声直将茶水从口鼻处喷了个天女散花,让无意间从旁而过的老者受了无妄之灾,从头到脚的淋了个底透心凉。
“仉老!”显然也被自己的作为吓了一跳,护卫们赶紧起身对着一脸狼狈的老者又是擦拭又是鞠躬,“您没事吗?属下罪该万死,属下罪该万死……”
“你们几个搞什么鬼!”莫名其妙的饱受夹杂着口水的甘霖洗礼,任谁都腾不出好脾气来,仉叔脸色铁青的训道,“喝茶就喝茶,好好的喷什么喷?!吃饱了撑着没事情做吗!?”
委屈的皱了皱鼻,一名年纪最小的护卫不顾他人的阻拦,指着身后的西厢就嚷道,“仉老,不是我们的错啊,实在是小姐她的琴声太过骇人,我们才一不小心……”
恰在这时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破音煞是应景的传了过来,其凄厉程度当真是让鬼哭狼嚎也黯然失色,果是减寿十年的功力,不由把正要张口驳斥的仉叔噎在当场,差点没堵得背过气去。
见此情形,那年少的护卫不免有些得意,乘胜追击的补刀道,“仉老,您见识到了吧?蓦的被这琴声一吓,便是阎王老子也要长天成佛啊。要不您去和小姐说说,让她别弹了吧,再这么受惊下去,我看哥几个迟早都会玩完。”
掩饰的理了理衣襟,待情绪稍缓,仉叔冷眼一扫道,“你们几个不过是隔墙,有什么受不了的?大王还就在她旁边听呢,照你们如此说来,他岂不是疯了?”
回头望着窗边正弯着眸子看着悠然抚琴的萧肃辰,但见他眉目含笑怡然惬意,护卫们不禁像是集体中毒般的面部抽搐了几下。他们越来越觉得自从救回凌碧珞后,这位受万人景仰的南院大王开始变得诡异的强悍。且不说前几日里那位少女亲自下厨吃得他们三日下不了床的豪华大餐,萧肃辰不但是毫发无伤,甚至还吃了个干干净净;只说现在听着如此摧心剖肝的琴声还能这般淡定自若乐在其中的模样,就非常人所能匹及,当真是容不得他们不五体投地痛哭流涕。
然而他们其中倒也不乏真心倾慕之人,这种人说好听叫愚忠,说难听得就叫脑残。于是乎,当方才告状的年青护卫因仉叔的驳斥而对于萧肃辰投以崇拜的目光时,就不难理解其他人为何有种想将他打昏沉湖的冲动。而对于众人眼中闪烁的杀意犹若未觉,护卫青涩的脸上写满着兴奋,“仉老,主子是在借此历练自己的胆色吗?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真不错,待会我就去请小姐以后每天多弹一个时辰!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练成主子这般的处事不惊的大将之风呢?”
“主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小子添什么乱?”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头上,护卫长实是受不了他愚钝和白痴,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嚷道,“你是非要逼得大家连睡觉也要噩梦不断吗?!你要是喜欢小姐的琴音,明个我就调你去贴身护卫她,让你时时刻刻不绝于耳!”
被人声色俱厉的一顿数落,换作旁人总该七窍之中能通个几分。可惜眼前这楞头小子的傻瓜程度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实实在在的怪兽级别,被人骂到如此,还依旧呆呆的回答道,“那可不成,小姐的贴身护卫一向是由韩将军担任,我若是越俎代庖,恐他回来会生气,为免伤和气,我还是私下拜托小姐,就不劳队长您费心了。”
费心?
想废了你才对!
抖动着双手,对着他支撑着那榆木脑袋的脖子就想狠掐下去,谁知没等护卫长动手,身后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抢先道,“这个……我倒真不在意!就碧珞这琴音……万一听得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韩家可就从此无人开枝散叶了。他要是想听,就尽管在她身边听个够本好了!”
此言一出立刻传来一阵欢呼,倒不是庆祝少年护卫的升迁,而是因为眼前之人实是太过惊喜,竟是许久未见的韩尔齐。他虽在众护卫中官职最高,但平时性格豪爽平易近人,是以人缘极好,在他外出的期间里,大家无不翘首以盼他的归来。
然而他们的热情却没让风尘仆仆的韩尔齐有丝毫的高兴,反而让健壮的青年脖子一缩的扭头就往外逃,直是让在场的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是仉叔灵光一闪,立刻明白过来。
安悠然让韩尔齐传讯给黎彦,但他却是遵着萧肃辰的命令将书信送到了瑶疆,万一安悠然追问起来,以韩尔齐的智慧实是难以圆得周全。所以一想到此,仉叔也慌了神,大掌一挥拔开人群,就帮着韩尔齐赶紧抽身。可就在这时,西厢的房门‘嘭’的一声猛然打开,人们还来不及反应时,就有一个纤瘦的少女飞奔而出。
也许是太过心急,也许是太过迫切,只见那人没跑出两步就脚步踉跄的跌倒在地。韩尔齐见状,哪还顾得上逃跑的事?当即调转回头就要去扶。岂料还没等他的指尖触上少女的衣角,芝兰玉树的南院大王便一个旋即将女子拦腰抱了起来。
“碧珞,你跑那么快作甚,有没有伤到哪里?”快速的查看着少女的双膝,虽是责怪的话语,可萧肃辰的神情中却是掩不住的关心,藏不了的疼惜,“你眼睛不好,怎可如此莽撞行事!?”
“尔齐!尔齐!”似对自己的伤痛无所知觉,安悠然没有回应萧肃辰的询问,只是笑魇如花的伸出毫无方向的小手向前仿要抓住什么,“是你回来了吗?太好了,太好了!”
下意识的就要握住那只白皙若雪的纤手,韩尔齐刚想答话,心中却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的酸楚。这感觉像是针刺又如刀割,憋屈的令人窒息,也让韩尔齐磨蹭了半天,只低低的闷哼一声以示作答。
清丽的小脸在听到韩尔齐这般回应之后,先是微微一楞,接着露出明显的落寞,长长的纤羽微微一翕,安悠然轻声哽咽道,“你是在怨我吗?明明前方战事吃紧,还硬是让你去送信……你生气也是”
夕阳下,一个娇俏的少女对着自己玄泪欲泣,悲伤中带着几分柔弱,柔弱中又带着几分的凄凉,这让涉世未深的韩尔齐如何招架?!一直黑着脸的青年早就将心中的烦恼抛至九霄云外,手忙脚乱的蔼声劝道,“不是……碧珞,我没恼你啊!这不是急着赶路,没缓过气来吗?!你别哭啦,我这一路上顺利的不得了,什么凶事也不曾碰到。再说啦,我是谁啊?我可是南院的小旋风韩尔齐!试问世上有什么路是我不敢走的,什么人是能挡得住我的?没有嘛……”
也难为他这笨嘴拙舌之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编排出这番说辞,且有理有据说的头头是道,不得不说乃是韩尔齐打出娘胎来最为成功的一次超常发挥。只可惜……他忘了一点,走路需要看路,吃饭需要张嘴,那同情嘛……自然也要选对对象!
譬如眼前的这个丫头,他怎么就能在还没见到一滴眼泪的状态下,掀然的崩坏脑筋,忘记了前世因果?忘记了这个素来胆大包天的女子,从来就绝非什么善男信女!
因而当他被安悠然攥住衣袖,忍受着她一脸春光灿烂的得意坏笑之时,除了计划怎样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这小妮子碎尸万段的一百种方法外,韩尔齐当真是别无杂念。
而安悠然果也没辱了她的威名,俏丽的唇角的漂亮的一扬,气焰嚣张的笑道,“韩少爷,替本姑娘办事,你该感到荣幸才是,却还在这里与我矫情摆谱!告诉你,就你这点微末道行,想与我一较高下还早了十年!快说,见到‘他’了吗?‘他’好不好?”
“他……”生生的咽了咽口水,韩尔齐怔怔的望着眼前声势咄人的安悠然,懵的一塌糊涂。不怪人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只是……那人好与不好,他又怎么知道,因为他压根就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