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表面上无风无浪水波不兴,但诸人还是感觉自从黎彦抱着鲜血淋漓的安悠然回来后,王府上下开始悄悄的发生了改变。
世人都知黎彦极为喜静,平素里整个瑾王府说好听点叫*肃穆,说难听点叫寂若死灰。甭说一般贵胄的鼎沸,连平民百姓的茅屋恐也比这多出几分烟火之气。!可就因为女子闷闷不乐,隔日杂耍戏班就出现在了王府;因为她叹及清冷,不出几日奇珍异兽就养了一大院子;更因为她嗜好甜食,整个嵘南的点心师傅便轮番来了个遍。
若非亲眼所见,当真打死众人也绝不会相信,他们冷若冰霜的王爷竟会改操易节到如此地步!
于是,惶惶难安的忠臣义士倾巢出动,立志要将妖女铲离君侧,上表的上表,进谏的进谏,闹的是不亦乐乎。可惜黎彦哪里是为人左右的肉身凡胎?干脆变本加厉的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不仅对安悠然寸步不离,就连上朝议事也索性将她带在身边,反是慑的文武百官偃旗息鼓。到底有裴府深夜蒙赐脑袋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想沦为下个坊间传闻的悲催主角!
毕竟……惹毛黎彦的后果,但凡不是生无可恋,是个人就不会想去逞这英雄!
好在那女子倒安分守己,并未插手朝堂政事。大多都安安静静的在角落里看书习字,偶有发言也是深识远虑,于国于民有百利而无一害。并且经过大胆猜测小心论证,众人己是一致认为:有女子相随的黎彦,虽不见得和风细雨,但戾气收敛杀戮大减;而女子一旦不在,黎彦不是风云变色也是草木含悲。
所以……本着利人利己万事大吉的美好愿望,诸官唯有默认了安悠然存在的必要!
而身为奴才的王府仆役们更是深受其扰,好容易百炼成钢的习惯了黎彦的声色俱厉,现在却又要以不变应万变的去面对安悠然的种种考验。实不知究竟是峰回路转的契机,还是英年早逝的先兆!这倒并非是他们危言耸听,实是时事艰难!且不说别的,就连身为主事的唐宁都有大限将至之感!
迈着如有千斤的脚步,他终是走到了锦池。虽只是府中后园的一隅,但粼粼碧波翠柳长堤,更有黎安二人歇于亭中。实是风景如画美人如斯,怎生也当得赏心悦目,但唐宁又哪有闲情逸致?!现在的他满脑子除了想要脚底抹油,实是别无他求。
但早就守株待兔的安悠然怎会放他遁逃?一见到唐宁就开口道,“唐大主事,前些时候我拜托你的事,可有眉目了?”
既是避无可避,唐宁也只能‘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入亭回话。可当他抬眼看到正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黎彦,满腔豪情顿时化为乌有,该怂的怂该怕的怕,立马打回原形,“事情是办好了,可……要不改日……”
顺着唐宁的视线一瞥,安悠然自是心知肚明,却不以为意的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改什么日子都一样。主子现在天天跟着我,压根就不会让我有落单的时候。你也甭再耽搁了,现在就给我过目吧。”
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唐宁在沉默片刻后,终是一脸肉疼的对着远处招了招手。不一会就见得来黑压压的来了群人,有小厮,有仆役,甚至还夹杂着不少侍卫。纵是王府中人,但莫名其妙的聚集在黎彦左右还是兹事体大,不禁让一直藏身暗处的陈月霆也现了身。
“姑娘,你是要寻衅,还是要造反?”两眼泛光的凑到安悠然身边,陈月霆与其说是在尽忠职守,倒不说是在煽风点火,他那一脸兴奋的模样分明是等着好戏开场的节奏。
然而对于青年的隔岸观火,安悠然非但没恼,反是拍了拍陈月霆的肩膀,大有惺惺相惜之感,“早知道陈少侠心比天高抱负远大,怎想到你竟是志在‘瑾王之位’!只可惜我一介女流之辈,一没人二没势,空有手无缚鸡之力,诚然也帮不上你什么,独有默默祈祷你长命百岁了。”
“姑娘过谦,您要想杀人连‘手无缚鸡之力’都不需要……”被噎的倒抽口冷气,陈月霆面色铁青的回道,“仅凭一张伶牙俐齿便足矣!既能挑拨离间,又可借刀杀人,实乃天下无敌!”
“谬赞,谬赞!”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安悠然笑得春风得意,“小月不愧年少有为,短短几句话便能认清形势,也算得上孺子可教。别说我不关照你,给你个发财的机会,去和那些人站在一起吧。”
越发不明白安悠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月霆哪敢就范?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宝贵经验看来,他觉得就是穷死也比被人卖了强,“不必了,在下俸禄尚可,还是留在这保护主子和姑娘要紧。”
似是遗憾却并不勉强,安悠然一双眸子弯得越发像狐狸般诡魅,“那好,你就留在这帮我长长眼也不错。”
被她笑的头皮发麻,更有一股不详之感油然而生,陈月霆下意识的转身要跑,却不想被安悠然先发制人一把抓住袖子,自顾自的攀谈起来,“小月,你觉得第二排的蓝衣男子如何?五官端正英俊潇洒……但中间那位身形高大的壮汉也不错,相貌伟岸英气逼人……或是最后那个翩翩少年,明眸皓齿我见犹怜……”
“别……”止不住的冷汗刷刷直流,陈月霆听着安悠然的问话,看着似乎要苏醒的黎彦,赶紧伸手指向一旁的唐宁,“姑娘的问题博大精深,哪是我这粗人能明白的?不如你问唐主事,人既是他找来的,必是知根知底!”
“我?!”极识时务的打了个哆嗦,唐宁也瞄见了正在睁开的琥珀色眼瞳,吓得脸色煞白,“我只是按照吩咐找些姿色上好的男子来,连干嘛都不知道,哪里分得清好坏?!而且连陈统领都答不出来的问题,我一打杂的又怎会知道?”
眉心一挑,安悠然不屑的藐视着互相推诿的两人,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才想问,你们俩要干嘛?!宁靖堂要开设成衣铺,所以我找些年轻貌美的男子充当‘引客’,有何不妥?!你们如此推三阻四,到底是存心捣乱还是对我诸多不满?”
哪料到折腾于此,安悠然竟有个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让唐宁在忙着撇清之余,对适才落井下石的某人打击报复道,“小安,你别误会!小月是不是存心捣乱我虽不知,但我绝对没有对你诸多不满!只是你莫名其妙的招集那么多男子,且还不说明缘由,实是不得不让人胡思乱……”
“乱什么?”见唐宁忽然三缄其口,安悠然眼眸微翕,不依不饶的追究道,“唐宁,你干嘛话到一半就不说了?!你到底以为我要作什么!”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素来就对‘以德报怨’秉承弃之如履的陈月霆,自不会在关键时刻忘记给对手补上一刀,“姑娘,其实唐主事也没乱想什么,不过以为你是深闺寂寞,想要眷养些面首罢了。”
“面首?”本以为此言一出,不引得轩然大波,也必是搞的鸡飞狗跳,岂料安悠然却眉开眼笑,兴致盎然的道,“这个提议倒是别出心裁,反正闲极无聊,也可以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