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时间停滞,万物寂籁!
见安悠然神情恍惚目光涣散,黎彦特意补上一刀永绝后患,“为显公正,若八戒以后拒不服药,我大可以此道奉陪到底!”
恼的血液逆流,气到气息郁结,安悠然瞪着黎彦半晌,才堪堪吐出自以为能找回几分气概的词来,“算你狠!”
只可惜她体弱身虚声若蚊蝇,再加上面颊上那两抹艳丽的的羞红,除了像是女儿家的娇嗔之外,实与奋武扬威扯不上半分关系。甭说黎彦本乃叱咤风云的人,便是视她如五瘟神者之辈,见到此番模样,恐也不过是与冒失闯进的虎子一般,徒留个魂不守舍而己。
确实安悠然很美,就算是与其敌对的嵘南众臣,纵是喜欢对她诸多挑剔蜚短流长,却从未曾对她的容貌数短论长。因为她的美源于‘清’——既清新脱俗,又万象澄澈,绝对符合了文人墨客对于‘风雅’二字的定义。可此刻的她面如芙蓉眼波熠熠,虽是完全出于忿忿不平的怨念,但对于会错意的人来说,见到的却是别样的艳丽,别样的妩媚!
“何事?!”美眸一敛瞥向己经呆若木鸡的虎子,黎彦清冷的嗓音似乎于平时更加有凛冽之感。
“我……”可怜刚刚回过神来,虎子一抬眼就见到黎彦闪着灼灼寒光的双瞳,少年老老实实的打了个哆嗦,才结结巴巴的答道,“晚膳……做好了,我送……送来给……姐”
“不用了!”直接打断虎子的陈述,黎彦伸手抱起安悠然就大步出了营帐。
对黎彦的满腹牢骚还未散尽,安悠然怎愿受其摆布?奈何药性已经发作,她虽有反抗之心却无反抗之力,只能沦为鱼肉任其刀俎。而不明蹊跷的虎子又哪里明白?瞧见药碗竟然一干二净,不禁望着黎彦远去的背影,又是崇拜又是赞叹的感慨道,“王爷果是厉害!平日里让姐姐服药,简直难于登天!可今天不过片刻,就让她乖乖喝光。如果我能学到一招半势,以后对付姐姐可就有法子了。”
“你想学主子的办法?”神不知鬼不觉间,陈月霆已经避难成功的凯旋归来,一边晃悠着手里没嗑完的瓜子,一边一脸古怪的看着虎子,“不知你小子积蓄几何?”
显是被突如其来的陈月霆吓了一跳,虎子捶着扑通乱跳的胸口,惊魂未定的问道,“小月哥,平日里也没觉得王爷他吝啬,怎生教人东西还要收取钱财?”
“主子富可敌国,哪会贪你这点便宜?!”拍了拍虎子的肩,陈月霆摇着头,好似颇为沉痛的长叹道,“那钱是找高人替你超渡的!不未雨绸缪,哥哥我怕等你学会了,阎王殿内你也等着投胎了!”
对他的话虽是云山雾罩稀里糊涂,可虎子还是本能的背脊一凉,而此时身处翀江江畔的安悠然又何尝不是觉得寒气陡起?眺望着对面灯火如昼的棽州,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颤意,“主子……此战大煜不仅有天险可依,更有援军相助,现在收手还为时未晚……”
“冷吗?”纤长的手指轻触在安悠然消瘦的脸颊上,黎彦全然答非所问,“这里不比嵘南,你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长袖一挥,安悠然毫不客气的将黎彦的手挡了回去,“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到了嵘南,你既不用担心我,我也不用忧心你,岂非皆大欢喜百无禁忌?”
“丫头……”并未因安悠然的抵触而动怒,黎彦反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磁沉的声音在夜色的沉浸中越发的蛊惑人心,“可记得当年你拉着我放河灯,说要还我个心愿?”
依旧的顾左右而言他,依旧的风马牛不相及,但黎彦的话却听得安悠然心头一凛,连说话的语气也在不自觉中绵软了许多,“记得啊,那时我还替你加许个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你是否已经得偿所愿?”
唇角隐隐浮起的一抹涩意如流星划过,被黎彦掩藏到滴水不露,“如真的得偿所愿倒罢了,也不枉我徒生的一念虔诚。只叹我虚耗了心思,得到的不过是你的空口白话!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决定网开一面,给你个赎罪的机会,要是你再还不了我的愿,此次我会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
嘴角抽了抽,安悠然没好气的回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好容易弃恶从善,为何主子你却学会了胡搅蛮缠的勾当?!况且如果菩萨要是能对我有求必应,我早就对你以牙还牙了,还能任你欺负那么多年?事先声明,我一没仙缘二没道骨,满天菩萨更与我横竖扯不上干系,你可别借‘还愿’为幌,给我来个欲加之罪!”
“你以为本王要找人麻烦,还用罗织罪名?”嚣张的跋扈亦如往昔,黎彦挑眉道,“八戒你既能记得旧时种种,怎生偏偏忘了我的手段几何?!”
到底敌不过骨子里的奴性,安悠然果断认怂,“承蒙主子抬举,奴才不容推诿。您之所愿,便是我之所愿,只要能让您逞心如意,我白天斋戒夜晚诵经,每逢初一、十五再去进香朝拜,您看可算得上赤胆忠心?”
“八戒哥放刁撒泼老奸巨猾,整个瑾王府有谁不知有谁不晓?你那所谓的赤胆忠心还是省省吧,斋戒诵经就更加不必!你要是再瘦下去,岂非坏我瑾王府名号?世人皆会以为本王克扣粮饷虐待下属,这黑锅我可兴趣背!”琉璃般的双眸轻轻一弯,黎彦美的犹如九霄天境的幻像,“所以丫头,你给我记牢,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等着我,等着我带你回嵘南!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必须要还我的愿!”
本就点漆如墨的双眼突然间睁的浑圆,安悠然在短暂的窒息后,终是说出了那件她一直害怕的事情,“主子……你是不是要过江?!”
噙在唇边的笑意未逝,却有着荼蘼散尽的落寞,黎彦点头道,“我就知道瞒不了你,今日子时我就将发动总攻!我不在时,你不许耍性子,不许不吃药!要敢轻怠,我回来定不饶你!”
贝齿咬的薄唇泛起血丝,安悠然久久沉默后才哑声道,“主子,你真的心意己决?”
没有半分的犹豫,黎彦决断如流,“绝无转圜!”
视野刹那间变得模糊而朦胧,可安悠然还是瞬也不瞬的看着黎彦。她知道……
她可以求,可以闹,但是她不能!
她不能左右战事的走势,也不能改变黎彦的决定,更不能变成千夫所指的祸害!因为以她的身体状况,纵是强行跟着大军过了江,也不过是害人害己的惨淡收场!
纤长的睫羽缓缓翕上,将晶莹的泪珠无声震落,安悠然忽的一头扎进黎彦的怀中,拼尽所有力量的抱着他,“主子,我答应你,我会听话,我会吃药,我会好好的!所以你也一定要回来,一定要来接我。”
俯身轻轻的吻在了安悠然的发间,如初雪般微凉,如微风般浅淡,却足矣令水碧消融,山青黯淡,黎彦的斩钉截铁的回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