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酒坛，大脑有些恍惚。刚才还在回忆里半梦半醒，现在却从梦境中回到了残酷的现实！
黑暗中我仍能感受到他带着怒意的目光就落在我身上，死死的盯着我。
“你在干嘛？”
突然他冒出来一句，凉薄而又生冷的语调吓得我一激灵！这才明白我只是个刚入山的小徒弟，居然敢如此大胆，三更半夜到桃林里……“偷酒”？！
想起他前日只是轻轻动手，就差点儿打得我散了架，我不由得颤了颤。
该认怂时就认怂，好汉不吃眼前亏！
“师父……是宛阳！宛阳他要桃花露，让我来取。”
皓夜没说话，只是慢慢地向我靠近。我害怕得缩起了脖子，这个家伙能动手解决的事情绝不动口，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要做他的徒弟！
夜风袭过，吹来桃林中的花香弥漫。皓夜已近在咫尺，我能感觉到他正低下头看着我，几缕垂下来的发丝随风飘动，拂过我的面颊，痒痒的……
他的发间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这幽幽的香气是……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头顶冰冷的声音响起，听上去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压迫感瞬间袭来，周遭的气流都跟着变慢、下沉。
我感到情形不太妙，抬起头回望着皓夜，有些尴尬地笑着：“师父，一坛酒换徒弟一条小命，您帮帮忙呗？”
映着星光，在这么近的距离，皓夜窄瘦而立体的脸就在我的面前。
他的眼神在我的脸上细细的打转，紧抿着唇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自然是理解不了这种疯子的内心世界，只要他不动手，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于是我继续乖巧的“实话实说”：“今日师父离开后，我按照您的吩咐打扫完了听雨阁。可实在是饿的不行，这时正巧来了个苍梧峰的小弟子，来传话说宛阳找你。然后他见我饿了，就给了我个果子吃，后来我没吃饱，就跟着他去了静谧峰……”
我一副知错就改、老实的交代着今日发生的事，皓夜低垂的眼睑始终未离开过我的脸。
星光下，他小半张脸都被垂下的发丝掩在阴影下。可越是这样，越是显得暴露在光下的皮肤格外白皙。长睫挡住了眸光，遮掩了所有的心思。
他一直沉默，令我愈发的不安起来。
咽了口唾沫，我接着道：“我就跟着那个小师兄混进了静谧峰的地洞，师父，你知道吗？那里面关了十几个妖族！”
我说到妖族，视线紧紧看着他，想要捕捉他脸上是否会有一丝丝的变化。
然而，什么都没有。他那张白皙脸就像是冰雕一般，永远没有表情。
不愧是得了仙身，表情管理很到位嘛！
“好像仙尊他们拿走了他们的妖丹，我心里好奇，就多呆了一会儿……没想到这时候宛阳他回来了。我一时紧张，就……就把你搬出来了，说你要送他一坛酒尝尝。”
一口气说完，我露出牙齿，冲皓夜讨好般的笑，希望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在意这一坛酒了。毕竟他们都在害他族人了！说到底，他不也是个妖吗？
我下意识的抱紧了酒坛子。
因为我不仅怕皓夜会揍我，更怕被宛阳和师尊赶下山去。所以这坛酒，我必须给宛阳送过去，不然若是被宛阳怀疑我进地洞的目的，我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可我打着他的旗号撒了谎，他本来与宛阳也极少往来，又凭什么要将他最宝贝的桃花露拱手相送？
突然，我怀里一空，酒坛直接被他夺走！他高举酒坛在我头顶，我绝望道：“师父，就一坛，你就让我拿这一坛给他行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拿你的名义撒谎了。”
他果然舍不得。曾经我送绮风和怀南几坛，他都像狗护屎般的护着！何况是给宛阳？
可他要是不答应，我怎么跟宛阳交代？他不会是不想收徒弟，所以打算落井下石，趁机赶我下山吧？
他单手将那坛酒拎着，眼睛里有些光在流动着，带着几分探究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桃花露埋在这的？”
我怎么知道———
他把这个这个问题说出来时，我只觉得头顶上犹如炸雷般。我怎么知道的？我怎么知道的！我脑子里乱作一团，我该怎么解释？
“是……是……”
他眉心微皱，黑夜中他的眸中闪着幽幽的光，直直地盯着我。
我向上望了望他线条柔和的下颌线，使出了我的保命大招：“是你师姐告诉我的。”
“她……在这里？”
肩膀被他紧紧攥住，我整个人几乎要陷进他的怀里。这瞬间我不由呆滞了一下，脑海里又闪现出曾经那个白衣少年，因为此时他的眼睛骤然睁大，神情竟恢复了曾经的明澈！
如果我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那双眼睛可以将天上的星星都装进去。
鼻尖若有似无的飘来阵阵冷香，我思绪被他搅得也有些混乱。
现在我只想与他拉开距离，于是伸手胡乱一指，“你师姐就在那棵桃树下盯着你呢。”
他直接转身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那里走。可他的步子却迈得小心翼翼极了，像是一个守了几天几夜的猎食者看见了猎物般，无比惊喜却又生怕惊扰了对方。
他走近那棵桃树下，任凭夜风吹着他的头发尽数飞扬。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倒要看看他能演出一出什么样的好戏给我看。
黑夜中他远远的望向我，又似乎根本就不是在看我。
“你我那年酿的桃花露，我一直不舍得动。只有这片桃林和这十几坛酒，是你最后留给我的念想了……没想到今天阴差阳错，挖出了一坛，既然你也在，那咱俩就一起尝尝，这酒味道如何。”
在打开酒坛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酒香混杂了桃花香气扑面而来。他端到面前闻了一下，低低地笑出声：“你说的没错，那年的桃花果然能酿出最好的桃花露。”
看见这一幕，我简直想用双手刺瞎自己的双眼！
小妖怪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居然敢在亲手害死的鬼魂面前如此淡定。他就丝毫没有觉得对不起我吗？
哪怕是先说一句，对不起呢。
你这个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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