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毒打(1 / 1)

晓合还书后一连几天,铭澈都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那张纸片是白雪留给他的,上面写了他一直想知道的事,可看过之后的他痛心稽首——他一日三餐,吃香的喝辣的,晓合每天一顿饭,还是学校最便宜的单调伙食;他睡在柔软的床垫子上,夜里翻身打滚都没所谓,晓合却蜷缩在墙角的小床上,四处受限;他犯了错可以和父母胡搅蛮缠,晓合则会不被允许吃饭睡觉,而是整夜跪在院子里……

这些虽然只是白雪的猜测,但铭澈有理由相信它们是真实的,他在晓合身上亲眼目睹到的情况便是证据。她曾经因为饥饿腹痛难忍;因为膝伤步履维艰;她的手尽管纤细,手掌上也有一层厚厚的茧……

小雪的用意很明显,她希望少爷当个明眼人,多照顾照顾她姐姐,这一点铭澈完全做得到。可就算他对晓合再好,她也依旧无法逃脱那亲戚的剥削,若想晓合不受罪,最终还是要斩草除根。新的问题便由此产生了——由于各种各样的限制,他不能在自家做主,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帮一个女学生,他每周末做的事,更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总而言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唉,可怜的人啊!但愿你能早日脱离苦海。

女子师范放学了,校园里满是女孩子们柔和甜美的欢声笑语,可晓合却无法将放学视为欢乐之事,这意味着她每日的噩梦又将开始了。虽然口头上不说,但晓合心里早已不愿为九姥爷做事了,她如今还坚持留在那宅子里,源自一份对往事的依恋和一份对长辈的尊重,最重要的,是不甘屈服的一口气!可九姥爷他们总是想尽各种办法难为她,其原因很简单,他们要找个机会把这个小扫把星驱逐出去。

今天她的任务是打扫舅舅的房间。

她的这个九舅叫吴大牛,只比她大上七岁,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作奸犯科、花天酒地、调戏妇女的事他一样不少都干过,不过即便是这么一个人,也有人心甘情愿当他老婆——妗子嫁给他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很富有。

晓合刚一走进九舅的屋子,就是扑鼻而来的一股酸臭味,夹杂着烟气,让人无法呼吸,屋里的空气呈现出浑浊的白色,连光线都透不过来,除此之外,屋内物品的摆放也是杂乱无章:各式各样的东西胡乱堆在地上,被子也没有叠,写字台上还撒了墨水,床头的地上散落着一些抽过的鸦片。

晓合很是新奇:舅舅是怎么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中生活的?没办法,再脏再乱的屋子也要她来一样一样地收拾,她拿起扫把,扫了起来,光是清理垃圾就够她忙活一阵的了,今天的晚饭能不能吃上还是未知数。

“咣!”房间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了,进来一个肚皮浑圆,体态臃肿,生着一脸横丝肉的男人。

“舅舅好。”晓合礼貌地问了一句,尽管她十分不情愿。

“哎呀,在帮我收拾呢?”

她并没有理会,只是专心地扫着地,这个人太可恨了,晓合只想敬而远之,从她搬到吴家至今,他一直都在欺负她,好几次被罚跪,关禁闭,都是她舅舅的杰作,而且这几次,晓合并未做错事。

“唉,你怎么不理我啊,我可生气了啊。”

吴大牛只是用一种戏谑的语气在说这句话,好像对自己的外甥女没有敌意,不过晓合心里清楚,这只是一种伪善,他的背后不定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想再陷害她一次哩。

外甥女对自己的不理不睬终于迫使吴大牛说出了自己的心思:“行了,别收了,过来让我看看,让我弄弄,跟你说,你要是给我弄了,我跟我娘说,你明天就不用干活了。”

原来是妗子有了身孕,暂时不能行男女之事,这头大牛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见晓合生得清秀,便起了色心。

想不到,舅舅竟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把我当什么了!他究竟还有没有一点是非观念啊!不行,我得离开这个地方。

好在门是开着的,她便朝着那两扇门快步走去,可刚走到门口,她就被一只又粗又圆的手臂拦下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去?你还没收拾干净呢!”

“舅舅,我请你尊重我,也请你自重。”

晓合此时的眼神与那天面对九姥姥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可是眼前这个人的胆子比九姥姥要大很多,她的愤怒并不能震慑住他。

此地不宜久留,不然,天会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她试着想推开舅舅的手臂,以便脱身,却被那个近乎于自己三倍体重的人一把推了回去,一个趔趄撞到了桌子上。

“你今天不给老子弄,别怪老子不客气!”

说完,这个球一般的大胖子就冲了过去,死死抱住了晓合,晓合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被他身上那些多余出来的肉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没有喘息的空间。

“啊!啊!”此刻,她只有大声叫喊,引起他人的注意,舅舅才可能放开她。

果不其然,叫喊声让心虚的吴大牛赶忙放开了佟晓合,同时,也把妗子引来了。

被释放的晓合惊魂未定,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喘着粗气,好可怕,真的好可怕,一个女人的清白,险些就保不住了,如果那真的发生了,她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啊!

此番身子是保住了,可是,她并没有得救,因为来者是妗子,她是不会按照事实替她说话的,这种情况下,真相往往会被有权势的一方扭曲,从而保住他们的利益,等待晓合的是什么?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低头……

时令已近夏至,天黑得很晚,造就了日月共享一片蓝天的景象,寒凉的月牙自东方生起,与炽热的火球划出了冰与火的界限。

吴家的人们,不论老少,不分贵贱,都从各自的屋子里出来,奔向了会客厅,他们听说有个丫鬟犯大错了,老爷很生气,不一定要怎么责罚咧。

厅内,正中放着两把春秋椅,其他几把椅子分列两侧,吴老爷和吴夫人分坐在中央,其他亲戚也都陆续在各自的一侧就坐了。这些做主子的人自然是去看热闹的,可是仆人们无一不是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那个受罚者会是自己。

“把人带上来吧。”

吴老爷一声令下,两个长工便押着一位年轻女子向客厅走来,奇怪的是,她完全没有受制于他们,而是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搞得后面两个长工都有些撵不上。

见到了责罚对象,那些仆人们都为自己松了一口气,却也为这个女孩捏上了一把汗。

她就这样径直走到了客厅中央,然后就挺直地立定在那里,用凌厉如炬的目光扫视着这一屋子生着狼心狗肺的人,仿佛是在控诉着他们对她的不公。

就是这么一种眼神,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吴家人无一不为她的理直气壮感到惊讶,他们没有从中看出一丝一毫的怯懦、愧疚、委曲求全,反而是坚毅、刚强、大义凛然,总之,那不是一个犯错误者该有的姿态。

再看看在座的各位,最显眼的莫过于吴大牛,他直觉着那冒火的双目正直直地盯着他,害怕得不敢直视,头都抬不起来。

“佟晓合啊,你可太不让人省心了”吴老爷发话了,“你说说,我儿子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

吴家人扭曲事实的行为令晓合怒火中烧,他们不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是晓合主动勾引大牛,她怎会大声喊叫呢?再说,如何选择配偶,晓合心里有着自己的评判标准,怎会像妗子一样,为了一点钱财放弃尊严和一只肥头大耳的猪在一起!

“九姥爷,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公道自在人心!”

晓合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得斩钉截铁,面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她毫无惧色。虽说她并不是个烈性女子,但面对原则问题,她是绝不会服软的,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清白。

“妈的,你还跟我犟,给我跪下,认错!”吴老爷命令道。

她没有动,仍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任凭众人诧异的目光打在她身上——孙先生早就废除了跪拜礼,我为何要跪?犯错的人不是我,我为何要跪!

坐在两旁的人等了半晌,晓合都没有要下跪的意思,纷纷开始了议论,吴家家法那么严,这还是头一次有丫鬟敢公然对抗老爷的。

“呦,她还真倔。”

“她和老爷好歹也算是亲戚,我看她是仗着这一点,觉着老爷不会责罚她。”

“……”

“跪下!”吴老爷发现自己说话不那么好使了,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急火攻心,用比刚才大上十倍的声音吼了起来。

令他失望的是,他的表外孙女还是丝毫未动。

“妈的!”

他气急败坏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目瞪得浑圆,似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他拿着拐杖,咬牙切齿地朝晓合走了过去,像是一头饥饿的老虎看到了一只落单的小鹿。

“不跪是吧,不跪我把你腿打断!看你跪不跪。”

九姥爷说了,他就一定做得出来,出了这档子事,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晓合驱逐出家门,如果晓合就因为一些皮肉之苦认了错,她今后该以何颜面示人?

打断就打断!我要让他知道,没有人可以随意践踏我的尊严!

此时,长久以来积压的怒火凝成了一把力气,支持着她无所畏惧地站在那里,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九姥爷的动作。

姓吴的想不到,这个小姑娘面对他的威胁竟然还能这么硬气,拒不认错,而事情的真相,他亦是知道的,都说知子莫若父,大牛什么是什么货色,他清楚得很,每当看到稍有姿色的女子,大牛都无法自控。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对此事做出公正的裁决,宠溺儿子那么多年了,不可能就此打住,而且他早就对晓合有看法,想把她逐出家门了——这孩子打一出生就克死了她妈,前几年又克死了她爸,简直就是个克星,要是一直让她呆在这,谁知道下个死的会是谁!

但是,他想赶走晓合的初衷还不止这一件事……

索性,这次打怕了她,她以后就不会回来了,就是少了个劳力,也比死人要强,况且,还得保住自己呀,这丫头太灵头,万一那东西让她看见了,可就坏了大事了。

思量过后,吴老爷什么也没说,“啪!”地一杖便横向劈在了晓合的腿弯处……

“咔咔”晓合能清晰地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一股钻心的痛感随即从右腿的关节处传来,她发现自己再也站不住了,只得不情愿地跪到了地上,此时,右膝盖的疼痛更加地明显了——时而冷冰冰地如冰在激,时而火辣辣地似火在烧。

吴家人本以为,这样的教训会让她因为疼痛大喊大叫,连声求饶,可晓合又一次地让他们失望了,她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叫喊,更没有求饶,只是锁紧眉头,咬住牙关,暗自承受那番痛处。

“你到底认不认错?”

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只有老爷还不忘问上一句。

“不,我没有错!”

以往面对悲惨的人情世故会流泪的晓合,在此时此刻,一个关乎自尊的紧要关头上,竟没有放开哪怕一滴眼泪,她的声音依旧响亮,目光依旧坚毅,我们只能从她眉间那两道深深的壕沟中看出些许的痛苦。

“这小姑娘太倔了,就算是年轻,扛打,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什么不把错认了,先过这关再说?”这是那些仆人们一致的想法,有几个老妈子甚至要走上前去劝晓合两句,但都被老爷的手势制止了。

“妈的,你们两个,把她拉出去,给我打!”吴老爷命令晓合身后那两个长工。

可真是麻烦,如果她不认错,吴家就没法把她“名正言顺”驱逐出去,所以九姥爷决定再打他的表外孙女一次。

只是,那两个长工似乎有些犹豫不决,以往,老爷要是让他们打男人,或是身材肥胖的中年女人,他们也就打了,可今天要打的却是个又单薄又瘦弱的小丫头,难免有些下不去手。

不过他们并不是怜香惜玉的,只是怕她太不禁打,三拳两脚就打坏了,到头来还得他们担责任。

“都愣着干什么!你们要是不打,明天就别吃饭了!”

……

夜,彻彻底底地黑了,两个男人,架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女,自阔院子的后门出来,将她扔到了黑漆漆的巷子里,这里没有灯光,少有行人,基本上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她被赶出来了,终于还是没有认错,为了尊严,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是值得的,或许她会因救治不及失去一条腿,但至少,她还是个干干净净的人。

她拖着自己的伤腿,奋力地想爬到一个更引人注目的地方去,前路伸手不见五指,她只得摸索着前行,爬行当中,她总觉着有什么东西从额头上流下来,手指间也传来隐隐阵痛,但她全都顾不上这些了……

挣扎着爬过拐角,她已经筋疲力尽,放平那只伤腿,她便艰难地倚靠在了院墙上,额头上仍有些东西在流着,只是比刚才流得缓慢了,她抬头望向了天空,却只看到一片黯淡,连一颗星星都见不到。

她坐在那里,闭上眼睛,想着,想着,一股辛酸便涌上心头,爸爸妈妈,你们在天上,看到我这番模样,会不会伤心啊?;哥哥,你和爷爷在家多保重,你也不要来寻我,我还会寄钱回去,妹儿在北京好着咧;小雪,希望你暂时不要见到我,我知道,你会哭的……

命运啊!命运啊!你为何要如此伤害她?那些心灵上的创伤还未愈合,就又在她的身体上添了新伤,她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啊,她那瘦弱的双肩,怎扛得起那么重的包袱呢。

渐渐地,晓合的意识变得模糊了,不久,她便在冰冷的院墙前,静静地睡去了。

此时,远处,传来了洋车的轮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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