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巧巧成了“叛徒”,打听玉观音下落的任务只好交给严家里另一名不被晓合敌视的人——翟福康。
这个小子很会见机行事,他已经完全取得了严祥的信任,只是那鬼点儿丰依然对他抱有怀疑。这次行动可以说就是在检验小翟的忠诚度,只是丰庆没有过多时间监督,他下午还要和夫人一起,让巧巧吐出那张契约。
可是,鬼点儿丰这次遇上了“鬼点儿翟”,他那一套做派早就被人看得一清二楚,在这样不利的境地下,福康想到了最好的办法——将计就计。
严祥被气出了病,这几天看着是下不了地了,每天早晚去车行,只能由管家代劳,但他们离开家门的时候要坐他的洋车,腿长在他身上,还不是想把他们拉到哪就把他们拉到哪?他可以趁着找玉观音的机会,把晓合带出去,同时为丰庆布下一张大网。
“晓合,我是你福康哥,开下门。”琢磨好战术,是实施的时候了。
翟福康大白天敲门,不禁让她怀疑他的动机,但如果没有这个人,晓合根本撑不到这时,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他十分十的信任。巧巧姐已经落入魔掌,福康哥一定是有了新的对策。
小翟叫门的时候,丰庆一直在一旁观察,不一会儿,晓合就将那小子让了进去,他也赶忙跟上脚步,伏在门前窃听。
“晓合,你告诉哥你那玉观音在哪。”
啊?福康这么一问,晓合顿时语塞,她没有看懂福康哥打得什么算盘,她是该圆个谎话,还是……
小翟看出了晓合的疑虑,他凑到晓合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了她计策。
“你就实话实说,到时候……”
原来是这样!听罢,晓合豁然开朗,现在,她要和眼前这汉子演好一场戏——这场戏的情节是这样的:小翟假意威胁、殴打晓合,迫使她说出玉观音的下落,而晓合则“顺坡下驴”,称玉观音藏在何处,只有她一人知晓。这样一来,丰庆外出的时候就不得不带上晓合了。
这戏就是唱给门外的鬼点儿丰听的,由于他只能从声音判断屋内的情况,所以小翟和晓合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福康的演绎出神入化,如果再会上几句唱腔,他都可以上台当武生了!
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他们成功地骗过了丰庆这只精细鬼,可若想拿到玉观音,晓合就必须离开严家,为确保万无一失,丰庆还有更周密的计划,只是契约拿不到手,怕是老爷就要这么一直卧病不起了。
因此,最好尽快让巧巧招供,不论用何种手段。因为老爷的命根子正在这丫头手里握着哩!
午饭过后,他就带着夫人来到了后罩房的一个杂间,那便是关押巧巧的地方。
小翟眼看着他们走了进去,不多时,那里就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听得直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巧巧会受到怎样残忍的对待?福康不敢想,听着那痛苦的哀鸣,他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她什么,他不愿继续听下去,也不愿巧巧为他受过。可是,为了“事业”,福康现在既无法远离严家这一是非之地,亦无法由着性子冲进去,救下这可怜的姑娘。
那耳不忍闻的叫声断断续续地飘过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晚饭时间,那两个混账东西才一边叫骂着一边从里面出来。
“给你一晚上想清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丰庆威胁着巧巧,然后重重地把门摔上,锁了起来。
一定要去看看她!同情和歉疚唤醒了这原本无所用心的东北汉子,在严家呆上这些日子,让他懂得了许多,也比原来更有人情味。或许,人们就是在这种种经历中参悟了人生哲理,并逐渐成长的吧。
凌晨,与两位“大哥”接头之前,小翟偷偷跑去了后罩房,撬开了巧巧被关的那间屋子。
杂间里面静得出奇,听不见半点气息,他慢慢打开着房门,所能看到里面的视野逐渐变得开阔,他的心也随之愈发紧张起来。
门开到一半,他看到了杂间中有着斑斑血迹,接着,一双血淋淋的天足映入了眼帘……
哦!天哪!这比他想象中的场面还要残忍。
严祥的夫人和他的姨太太团之中,除了巧巧没有裹足外,其余的几位都是一副三寸金莲,旧时的男人们似乎对这种畸形的创意情有独钟,却对真正的美加以排挤和歧视。而那些被“变态”审美观束缚惯了的女人,也会产生同样的可怖思想——她们知道裹脚曾带给她们怎样的苦痛,所以,她们不希望看到有人逃避了这份苦痛。
严夫人今天的行为,就是将她曾受过的苦,强加在了巧巧身上。
门被完全打开了,福康看到气若游丝的巧巧瘫软地坐在一片干涸的血渍当中,若不是她的胸脯还在缓慢地起起伏伏,我们甚至无法分辨出她的死活!她的左面颊被利器划得血肉模糊;右手被砍掉了小指和无名指,破口处那两个血洞已然化脓露黄;身上的衣物变得破破烂烂,难以遮羞,扯开的布面也已被鲜血染红了;双足的情况更是令人目不忍视!
眼前的惨像让福康不寒而栗,痛心且悲愤。自打听了晓合的遭遇,他就看清了这些土财主背后恶毒与残暴的本性,今天,同样的事发生在了巧巧身上,而且更加变本加厉!
“巧巧,巧巧。”他走到她身旁,揽过她的脖颈,将她轻轻放在怀里。
巧巧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但身后这坚实的胸廓告诉她,福康来了。
“爹爹把我输到这里之后,我……我不止一次想过……想过死,可、可我做不到,福康哥,帮……帮我一把好吗?”
她已经奄奄一息,说话声音小如蚊蝇,福康把耳朵贴到她的嘴唇上,才能隐约猜出她要表达什么。
她是在求他杀了自己吗?
的确,巧巧美丽的容貌已经毁尽了,手上也落下了残疾,她还是个劣迹斑斑的,被多次强奸过的女人,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吗?有谁会要一个又丑又脏的废人呢?
希望!对,她需要活下去的希望,而我,就是给予她希望的人!
“不行,巧巧,咱得活着,咱得活着看见那些王八犊子都死干净了!”
福康的语气依然很强硬,实际上,他已经声泪俱下,巧巧能感觉得到,那些滚烫的泪珠子一滴一滴滴在自己的额头上。
“你别怕,我不会让你当寡妇的,等这阵子事过去了,我娶你!我养活你!”
他将那满是血污的面颊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赶明儿你就说,那张合同从后院院墙扔给了万生,别再受罪了。”
“万生,他是谁?不会……不会连累他吧?”
“放心吧,一会儿我就去和他见面。”
昨天的同一时间,万生和晓风又准时出现在了巷子里。没多久,小翟就从院墙上探出了头,跳到了他们跟前。
晓风再次振作起来了,福康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哥是真汉子!
然后,他们就互相交换了情报和各自的打算,令人欣喜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小的收获!
晓风在车行收工的时候团结了一些心生“反骨”的车夫,其中包括诊所门前的那两个手下败将,在车行,能打架是确立威信最有效的方法。
晓风将自己父亲和妹妹的事都说与了那两人,他们便开始义愤填膺地煽动其他同事,车夫们对严祥的做派和拖欠工钱的习惯早就颇有成见,现在又听说他有命案在身,就算是曾经想着忍辱负重的主儿也不敢跟着他干了。
就这么着,车行在暗中形成了一个较大的群体,他们已经无法容忍严祥的压迫,准备在晓风的带领下造反。当然,还有一小撮人得过姓严的给的好处,晓风心知肚明,便没有让他们知晓。
而万生则走访了附近的警察局,不久,严祥就会成为警方的观察对象。
最后,福康听了两位大哥的成就,指了指自己胸前粘上的血,开始讲述严家这一天的情况和巧巧的遭遇。
“这丫头是为咱受了罪,咱得想个办法,把她一并救出来吧。”晓风说道。
“祸因恶积,福缘善庆。”万生意味深长,“诸位,是时候了。”
第二天早上,小翟依计,将晓合与丰庆一齐拉离严家,先去车行例行公事,然后便到晓合的出租屋寻玉观音。
丰庆的确不是省油的灯,他从车行出来的时候,就收买了人跟上自己,以备不测,但他想不到,这区区几人已经无法保全他了。
车子拐入一个四合院,四合院附近停着许许多多空洋车,尽管鬼点儿丰心生疑虑,但还没来得及叫停,就被小翟拉了进去。只见院子里站了十几个车夫,身前是一位穿长袍戴眼镜的年轻人和一位看上去睿智万分的老者。
他们的眼神中,无一例外都充满了敌意。
丰庆被这阵势吓得不敢抬头,转过身子就想跳下洋车逃跑,不料小翟撂下洋车,冲他右脸就是一个拳头!这营养不良的瘦猴哪禁得住这一拳,立码失去重心摔在了地上。紧跟着,院前的车夫一拥而上,将丰庆死死按住,也吓得被他雇佣的家伙抱头鼠窜。
“我的房客住在这,我便要负责,听说你们尽做些损人利己的勾当,今日,老朽也算为民除害!”站在最前的那位老者说道。
“我们带他去警务处,和晓风他们会合。”
万生吩咐手下的车夫继续按照既定计划行动,此时,晓风正拿着那张证据,带着车行大部分车夫,围堵在了警务处大门前,迫使警务人员不得不提起重视。
当丰庆被带到这里,他们就该好好算算这笔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