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母突遭巨变,年纪又大,早已垮了下来,两日不进饮食,胸口仍是结闷,觉得头晕目眩,咳嗽。
邢王二夫人等请安,见贾母精神尚好,不过叫人告诉贾政,立刻来请了安。
贾政出来,即请大夫看脉。不多一时,大夫来诊了脉,说是有年纪的人停了些饮食,感冒些风寒,略消导发散些就好了。
开了方子,贾政看了,知是寻常药品,命人煎好进服。且说贾母病时,合宅女眷无日不来请安。
一日,众人都在那里,只见看园内腰门的老婆子进来,回说:“园里的栊翠庵的妙师父知道老太太病了,特来请安。”众人道:“她不常过来,今儿特地来,你们快请进来。”岫烟是妙玉的旧相识,先走出去接她。
只见妙玉头带妙常髻,身上穿一件月白素绸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手执麈尾念珠,跟着一个侍儿,飘飘拽拽的走来。
岫烟见了问好,说是
“在园内住的日子,可以常常来瞧瞧你。近来因为园内人少,一个人轻易难出来。况且咱们这里的腰门常关着,所以这些日子不得见你。今儿幸会。”妙玉道:“头里你们是热闹场中,你们虽在外园里住,我也不便常来亲近。如今知道这里的事情也不大好,又听说是老太太病着,又惦记你,并要瞧瞧宝姑娘。我那管你们的关不关,我要来就来,我不来你们要我来也不能啊。”岫烟笑道:“你还是那种脾气。”一面说着,已到贾母房中。
众人见了都问了好。妙玉走到贾母床前问候,说了几句套话。贾母便道:“你是个女菩萨,你瞧瞧我的病可好得了好不了?”妙玉道:“老太太这样慈善的人,寿数正有呢。一时感冒,吃几贴药想来也就好了。有年纪人只要宽心些。”贾母道:“我倒不为这些,我是极爱寻快乐的。如今这病也不觉怎样,只是胸隔闷饱,刚才大夫说是气恼所致。你是知道的,谁敢给我气受,这不是那大夫脉理平常么。我和琏儿说了,还是头一个大夫说感冒伤食的是,明儿仍请他来。”说着,叫琥珀吩咐厨房里办一桌净素菜来,请她在这里便饭。
妙玉道:“我已吃过午饭了,我是不吃东西的。”王夫人道:“不吃也罢,咱们多坐一会说些闲话儿罢。”妙玉道:“我久已不见你们,今儿来瞧瞧。”又说了一回话便要走,回头见惜春站着,便问道:“四姑娘为什么这样瘦?不要只管爱画劳了心。”惜春道:“我久不画了。如今住的房屋不比园里的显亮,所以没兴画。”妙玉道:“你如今住在哪一所了?”惜春道:“就是你才进来的那个门东边的屋子。你要来很近。”妙玉道:“我高兴的时候来瞧你。”惜春等说着送了出去,回身过来,听见丫头们回说大夫在贾母那边呢。
众人暂且散去。那知贾母这病日重一日,延医调治不效,以后又添腹泻。
贾政着急,知病难医,即命人到衙门告假,日夜同王夫人亲视汤药。一日,见贾母略进些饮食,心里稍宽。
只见老婆子在门外探头,王夫人叫彩云看去,问问是谁。彩云看了是陪迎春到孙家去的人,便道:“你来做什么?”婆子道:“我来了半日,这里找不着一个姐姐们,我又不敢冒撞,我心里又急。”彩云道:“你急什么?又是姑爷作践姑娘不成么?”婆子道:“这倒不是,是姑爷不好了。前阵子姑爷的身子便不利落,又跟那些个女人淘空了身子,前儿又闹了一场,姑娘哭了一夜,昨日说是痰堵住了。请了大夫来,说是没救了。”彩云道:“可怜二姑娘和哥儿了,只是老太太这里病着,这消息还是不要往里传了。”王夫人在内已听见了,恐老太太听见不受用,忙叫彩云带她外头说去。
岂知贾母病中心静,偏偏听见,便道:“是谁要死了么?”王夫人便道:“没有。婆子们不知轻重,说是二姑爷这两日有些病,恐不能就好,到这里问大夫。”贾母疑道:“武将出身,身子怎么还这么弱?”王夫人明知是因为孙绍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是这事不好当着姑娘媳妇儿们的面说,只敷衍过去便叫彩云带着婆子去回大太太去,那婆子去了。
这里贾母便悲伤起来,说是:“我三个孙女儿,一个享尽了福死了,三丫头远嫁不得见面,迎丫头虽苦,好歹生了个哥儿熬出来了,不打量她年轻轻儿的就要守寡了。留着我这么大年纪的人活着做什么!”王夫人琥珀等解劝了好半天。
…却不知那孙绍祖早已气绝身亡,迎春一身缟素正抱着泰哥儿冷冷的瞧着。
泰哥儿的头上还有一道明显的血痕,在他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王嬷嬷带着几个丫头拦住了几个哭喊着的小妾,带着几个人牙子挑挑拣拣的谈价钱。
那日穿着桃红比甲的丫头猛地挣脱婆子的桎梏,披散着头发嚎叫着:“贾迎春,是你害死大爷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唔唔……”王嬷嬷惊出一身冷汗,顺手从怀里取出一条乌漆墨黑的帕子塞在那丫头的嘴里,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啊,由得这个疯女人在这胡诌八扯。”那几个婆子没好气的掐了几下那丫头,嘴里骂骂咧咧道:“狐媚子,烂蹄子,临死也不想让我们安生。”迎春端坐在房里耐心的哄着怀里的泰哥儿,想起这几日的事,心里不但没有恐惧反而多了几分肆意的痛快。
他的好*色成*性、狂暴变*态,迎春都能忍受,有时恨不得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当知道自己腹中有了一个小生命,迎春枯井般的眼睛终于有了一分神采,又惊又喜的摸向自己的小腹,感受着胎儿与母亲之间的互动,多么幸福多么美好的小生命啊,迎春像所有母亲那样想要保护他爱护他。
然而那个该死的男人对传宗接代的大事根本不屑一顾,女人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发泄兽*欲和满足自身变*态欲*望的工具,一个孩儿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新鲜又有趣的小玩意儿,迎春在他那里得不到半点多余的庇佑。
所以那些明枪暗箭,一个个的冲着自己腹中的孩儿射来,后院那一群无法有孕的女人红了眼睛,妒恨迎春能怀上未来孙家的继承人,所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迎春那时就如一个惊弓之鸟,每日抱着泰哥儿不撒手。后来熙凤嫁入北静王府,孙绍祖破天荒的过来笑着让她去北静王府拜访,顺便帮他和北静王拉上关系,将自己的官位再往上提一提。
迎春苦恼又无奈的应了,自己知道这个条件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熙凤虽在闺中时与自己有过些交情,可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性子不讨喜的谈吐,如何能让她为一个不相干的
“亲戚”和北静王开口。回去后,丫鬟添油加醋的告密导致了那次最严重的冲突。
孙绍祖吃醉了酒,用马鞭狠狠抽向迎春,她怕惊叫声吵醒了熟睡的泰哥儿,死死咬住牙关忍耐着。
然而那个畜生却不曾罢休,到床边将包裹泰哥儿的小襁褓一把抓起扔向墙壁。
迎春的心仿佛一下子抽空了,身体代替意志扑向孩子,堪堪将泰哥儿中途接住,可泰哥儿的额头终是被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迎春从来都没有那样恨过,血红的双眸狠狠滑向哈哈大笑的孙绍祖,最后因大醉一头卧倒在迎春床*上呼呼大睡。
迎春抱紧泰哥儿,瞪着那个畜生丑恶的嘴脸,心里恨不得让他立马死掉。
死掉?对,让他死掉,只要他死了就再没有人敢伤害我的泰哥儿了,迎春的眼睛从来没那么亮过。
悄悄退出房门,唤来王嬷嬷,将怀里不住哭泣的泰哥儿交到她怀里,微笑着亲亲泰哥儿的小脸儿,嘱咐王嬷嬷道:“妈妈带着哥儿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王嬷嬷欲言又止,只得先抱着泰哥儿过去处理伤口。
迎春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特意让人唤来那个桃红比甲的丫头,笑道:“大爷让你进去服侍呢!”那丫头顿时仰高了头颅,鼻子里得意的哼了一声,便进了迎春的正房,迎春却笑的愈发灿烂。
孙绍祖在房内与那丫头欢*爱缠绵,迎春又让人送去了一盏甜汤,里面二人共同分享,这才心满意足的睡下。
然而第二天孙绍祖便卧床不起了,呼吸如破旧的风箱一般,满脸潮红。
那丫头立马被关了起来,大夫开的药也不计其数的灌进孙绍祖的肚子,然而他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孙家族里的人都得到消息,孙绍祖贪于女色,终于掏空了身子快不行了,又有风声传出说是孙绍祖已经得了治不得的脏病,孙家的亲戚都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