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爷也没了,只有他姐姐带着一个亲生的姑娘过活,也并没有哥儿兄弟,可惜他那一门尽绝了。
前儿领了他过去,那夏奶奶又是没儿子的,一见了贾琏人才出众,又是个府里的爷,喜的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见了儿子的还胜。
又令那姑娘出来以兄妹礼相见,谁知这姑娘更是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里也读书写字,颇会几句诗词,贾琏在色上是个混不吝的,见了这样的美人儿心里喜的痒痒的。
原来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说那心眼儿也不比妩瑶少到哪去,只吃亏了一件,从小时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跖的性气。
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
今日出了阁,自为要作当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这威风来,才能压得住人;本以为凭她的才貌能嫁个更好的人家去,不成想自己母亲相中了贾琏,不仅是个鳏夫还带着一个十岁的女儿,心里本不乐意。
但夏老太太年轻时就是个爱靓的,年老了也喜欢那些长的年轻俊秀的哥儿。
所以看见贾琏的举止容貌,恨不得马上年轻几十岁嫁了,只可惜
“君生我已生,君生吾已老”,最后只得将自己的宝贝儿女嫁给他。夏老太太见贾琏年轻英俊,家事也不错,气质刚硬,举止骄奢,担心自家姑娘嫁过去受苦,忙叫了姑娘进屋嘱咐许多话,先是将贾琏的人品家事说上一通,告诉姑娘嫁过去后若不趁热灶一气炮制熟烂,将来必不能自竖旗帜,他虽有巧姐,但一个小丫头片子阻碍不了什么,将来准备些嫁妆远远的嫁了就是。
只是贾琏身边还有丰儿这样一个前室心腹爱妾在室,她必然会联合那小姑娘,两个人对付嫁进来的奶奶。
夏太太嘱咐自己的姑娘,让她去了不要控制自己的脾气,毕竟贾琏不敢休掉她这个多金的媳妇,妻妾之争他一个大男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自家姑娘厉害点,去了也不会受欺负。
这姑娘深以为戒,因她家多桂花,她小名就唤做金桂。她在家时不许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来,凡有不留心误道一字者,她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
她因想桂花二字是禁止不住的,须另唤一名,因想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便将桂花改为嫦娥花,又寓自己身分如此。
对于别的女人她几乎都是看不上眼的,性格又极狠辣刁钻,刚嫁过去便已视丰儿、巧姐为眼中钉了,恨不得立刻打发了她们去。
只是还未彻底收服住贾琏,只得先忍耐着些。这贾琏本是个怜新弃旧的人,如今得了这样一个金主妻子,正在新鲜兴头上,凡事未免尽让她些。
那夏金桂见了这般形景,便也试着一步紧似一步。一月之中,二人气概还都相平,至两月之后,便觉贾琏的气概渐次低矮了下去。
一日贾琏酒后,不知要行何事,先与金桂商议,金桂执意不从。贾琏忍不住便发了几句话,赌气自行了,这金桂便气的哭如醉人一般,茶汤不进,装起病来。
请医疗治,医生又说
“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直闹的家宅不宁。邢夫人叫了贾琏过去恨骂了一顿,说:“如今好不容易续了弦,眼前抱儿子了,还是这样胡闹。人家凤凰蛋似的,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个人物,才给你作老婆。你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还是这样胡闹,灌了黄汤,折磨人家。这会子花钱吃药白遭心。”邢夫人是个贪财的,见新媳妇是个嫁妆丰厚的,往后吃喝用度自然不用自己管,乐的逍遥自在。
如今夏金桂一装病,自然银钱就拿的不痛快,邢夫人担心这事,所以叫了贾琏过去训斥。
一席话说的贾琏后悔不迭,反来安慰金桂。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越发得了意,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理贾琏。
贾琏渐渐发现自己活的还没有妩瑶在的时候快活,只是怕手上再没钱出门丢脸,不得已低下身价来给金桂赔罪,这样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自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气概又矮了半截下来。
那金桂见丈夫拿不起架势来,婆婆又是个只顾银子的,也就渐渐的仗着钱多更加强横起来。
…只因贾琏天性是
“得陇望蜀”的,如今得娶了金桂,又见金桂的丫鬟宝蟾有三分姿色,举止轻浮可爱,便时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她。
宝蟾虽亦解事,只是怕着金桂,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金桂亦颇觉察其意,想着:“正要摆布丰儿,无处寻隙,如今他既看上了宝蟾,如今且舍出宝蟾去与他,他一定就和丰儿疏远了,我且乘他疏远之时,便摆布了丰儿。那时宝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处了。”打定了主意,伺机而发。
贾琏酒醉回来,故意与宝蟾打情骂俏,摸手调笑。金桂也不喝破,晚间的时候便推贾琏出去歇息,贾琏心里知道金桂并没生气,便涎皮赖脸的跟她提了把宝蟾收房。
金桂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暗气,却不像当年的妩瑶心中因爱生妒,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家中的地位罢了,遂点头同意。
贾琏得了这话,喜的称谢不尽,是夜曲尽丈夫之道,奉承金桂。次日也不出门,只在家中厮奈,越发放大了胆。
至午后,金桂故意出去,让个空儿与他二人。贾琏便拉拉扯扯的起来。
宝蟾心里也知八九,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谁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必在难分之际,便叫丫头小舍儿过来。
原来这小丫头也是金桂从小儿在家使唤的,因她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看管,便大家叫她作小舍儿,专作些粗笨的生活。
金桂如今有意独唤她来吩咐道:“你去告诉丰儿,到我屋里将手帕取来,不必说我说的。”小舍儿听了,一径寻着丰儿说:“丰儿姑娘,奶奶的手帕子忘记在屋里了。你去取来送上去岂不好?”丰儿正领着巧姐在房里做活计,听了这话只得过去,不防正遇见他二人推就之际,一头撞了进去,自己倒羞的耳面飞红,忙转身回避不迭。
那贾琏自为是过了明路的,除了金桂,无人可怕,所以连门也不掩,今见丰儿撞来,想她也是自己的屋里人,虽也略有些惭愧,还不十分在意。
无奈宝蟾素日最是说嘴要强的,今遇见了丰儿,便恨无地缝儿可入,忙推开贾琏,一径跑了,口内还恨怨不迭,说他强*奸力逼等语。
贾琏好容易兴头上来,却被丰儿打散,不免一腔兴头变作了一腔恶怒,都在丰儿身上,不容分说,赶出来打了丰儿两耳光,骂道:“死娼妇,你这会子作什么来撞尸游魂!”张着手还要继续打,巧姐跑了出来,抱着丰儿大哭。
贾琏不好当着他女儿施暴,只得骂骂咧咧的去了。丰儿虽是妩瑶的丫头,但在她身边何时受过这气苦,既到此时,也说不得了,只好哄了巧姐回房去。
熙凤那里得到这消息,倒惊呆了半天。看来这个河东狮吼似的女人还真的出现了,只是这回薛蟠没那么倒霉,他已娶了英莲,生了子女,一家子过的自在。
却不想贾琏又把她娶回了家中。那女子可是一个搅家精,她因幼时失父,母亲又对她娇生惯养,所以养出来的脾气秉性都不好,且和她母亲学的都是暴虐狠毒的手段。
嫁进夫家不想着怎么融合进去,或是操持好内院家事,而是把自己终身的奋斗目标放在了整治小妾上面。
那丰儿跟着妩瑶这么多年,虽说不比平儿聪明,但凭才干也是不相上下。
夏金桂的手段使出来,那种娇娇弱弱的没半点心防的妾室可能会中招,但若是对上丰儿,想必也讨不得多少好处去。
只是可怜了巧姐一个女孩子,没了母亲不说,现在来了个继母又是这么个性子。
免不得派人过去接了巧姐过来住上几天,散散心情。丰儿也只顾着巧姐不理会那夏金桂,夏金桂转而把手段放到宝蟾身上,宝蟾却不比丰儿的情性,最是个烈火干柴,既和贾琏情投意合,便把金桂忘在脑后。
近见金桂又作践她,她便不肯服低容让半点。先是一冲一撞的拌嘴,后来金桂气急了,甚至于骂,再至于打。
她虽不敢还言还手,便大撒泼性,拾头打滚,寻死觅活,昼则刀剪,夜则绳索,无所不闹。
贾琏亦无别法,惟日夜悔恨不该娶这搅家星罢了,都是一时没了主意。
于是宁荣二宅之人,上上下下,无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