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
青云山十万大山,乃是青云宗驻地。
灵秀锋。
因为宗主一脉,世代居住此峰之上,是以灵秀峰又名为宗主峰。
宗主峰后山。
此时,尚是清晨。
不过,山上太阳出的早,在这青云山群山上下,已然十分光亮。
一个身量单薄的白衣少年,肩上担着一担水。脚步轻捷,行走在山间小路上。
这个少年,名叫陆离。
陆离在后山之上,浇灌草药园子,约莫已有一年时间。
刚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肩上所担的那担水,仿佛千斤、万斤一般沉重;扁担压在他肩头,都要压断他骨头。每天担水灌溉草药园子之后,他都肩痛腰酸,只觉全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陆离慢慢习惯了这种强度的劳动。
到得现在,他挑起水来步履轻捷、浑若无物。甚至有些时候,都能花样担水,譬如担水的时候,不用扁担,将双臂平举,提着水桶,在田间地头,踏步奔驰。
而且,经过长时间的劳作,陆离身体素质,跟之前相比,有了巨大的变化,身材比原先高大了许多,不过才十岁的年纪,样子看起来却像十三岁,他身量看上去,虽然还有些单薄,但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结实的肌肉。一眼望去,直接血气滚滚,精力旺盛。
同时,这一年来,他劳动之余,也并没有放弃吐纳修炼,虽然到现在,还是没能觉醒元力,但每天吞吐天地间的元气,这些元气,被他用“纳元术”导引至丹田,游走周身,时刻涤荡着他的脉络、筋骨。
此刻,陆离又担着一担水,快步来到草药园子中,他放下水桶,伸手抓起水瓢,从木桶里舀出水来,俯下身躯,仔细浇灌脚下药草。
“橐橐”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蓦地从陆离身后传来。
“时候尚早,正是修炼的大好时机,却是谁不好好吐纳练功,跑到这里来了?”
陆离眉头微微蹙起,心中疑惑,他霍然转身,凝眸去看,只见一个身量纤细的少年,头上戴着逍遥帽,身上穿着丝质衣裳,身后又领着三个少年,健步如飞,正往这里赶来。
陆离识得这个少年,这个少年,叫做苏护,乃是大长老张岩的亲传弟子。
“咳咳。”苏护来到陆离身前,止住脚步,轻咳两声。
“原来是苏师弟,却不知道苏师弟大清早的来到这里有何贵干?”陆离颇为不解,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现在太阳刚要升起,万物生长,正是练气吐纳的大好时机,况且这后山的草药园子,本就人迹罕见,苏护这个时候到这里来,颇有古怪。
“咦,原来是陆师兄,却不知道陆师兄一大清早的,在这里做甚么?”苏护沉声问道。
而且苏护的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又指着陆离,对身后的那三个少年说道:
“你们可认识这位师兄?好叫你们得知,这位师兄就是赫赫有名的陆离……陆师兄。陆师兄是前年收徒大会上,咱们宗主破例收下的亲传弟子,地位尊贵的很。来,大家都称呼一声‘陆师兄’!”
“陆师兄。”那三个少年声音疏落道。
苏护又道:“诸位师弟,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这位陆师兄,并非寻常之人。他可是咱们青云宗里,鼎鼎大名的‘五行神体’,想当年,陆师兄在刚刚拜入师门之时,测试自身修炼天赋。啧啧……当真是光彩夺目!”
“咱们的陆师兄,居然能够亲和‘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属性的元气。——先天亲和五行元气……你们二人,谁能够做到?别说亲和五行元气,恐怕亲和五种元气……都够呛!不过,我们鼎鼎大名的陆师兄,就能做到,不过,可惜的很……”
“哈哈,哈哈。”苏护纵声长笑起来,“往后的事情,说起来我就想笑,这陆师兄拜师之时,虽然十分了得,可是拜师之后,近两年来,修为实力,却没丝毫进步,迄今为止,仍然是在感应境!”
苏护冷笑连连:“‘五行神体’,真是好大的名头,在我看来,就是一笑话,什么狗屁身体,叫做‘五行废体’,这才差不多!”
言罢,苏护肆意长笑,笑声中充满奚落之情。
听得这话,陆离面色微微一沉,不过随即淡定起来。
近一年来,像这样的言辞,陆离每天都能听上几遍。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十分愤怒,到得后来,也就慢慢适应了。
不过,陆离每次听得这话,虽然他脸上都是无喜无悲,看不出内心情绪,但在他内心深处,实则甚是伤痛。
天下间,又有何人愿意被别人称作废物?
是以,陆离暗下决心,一定要刻苦修炼,觉醒元力,修成高手,也叫那些曾经嘲笑、讥讽过他的人知道……他,陆离,并不是一个废物~~~
有些时候,长夜慢慢,难以睡眠。陆离都会披衣而起,站在窗前,仰视满天的繁星,看那明月阴晴圆缺,心中不住在想:“世事无常,就仿佛这明月一般,有时候是圆的,有时候又是残缺的。”
这个时候,陆离便会不自觉的思念起爹爹来:想起爹爹下山时,那寂寞不堪的背影;想起爹爹离开山门时,曾回头遥望他,一双眼眸中,蕴含着殷殷期盼……
每念及此,陆离就会心中抑郁,他想,他真的应该刻苦修炼,有朝一日,修炼有成,便当虎啸山林,震惊百兽~~~
这个少年,他的心中有猛虎,又怎么会在意身旁的犬吠?
是以,对于苏护的讥讽,陆离只是微微一笑。难道狗咬了你一口,你还要上前咬回来不成?
苏护见陆离微微一笑,没有做声,心中也是诧异:“这厮,居然颇有城府,这般隐忍,倒也不是一般人物!”
当即,苏护又道:“唉,陆师兄,其实,我倒是挺佩服师兄脸皮的。你说……你连元力都不曾觉醒,还好意思霸占着宗主亲传弟子的位置么,要我看来,不如让给我算了。到那时候,你来做宗主的记名弟子,我来做宗主亲传弟子,好生调教你一番……陆师兄,你看~~~”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那三个少年,接着说:“这三个少年,是我师尊的记名弟子,师尊让我指点他们修行,在师弟教导之下,都顺利觉醒了元力,如何?师弟的水平不赖吧?”
“师弟果然是好手段!师兄佩服,不过,这当不当宗主亲传弟子一事,师兄做不了主,你要是有心,可以跟张师伯说道说道,让张师伯给你想想办法。”陆离听得这话,心中波澜不惊,沉静回答。
不过,他说的这番话。也是机锋暗藏:苏护乃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倘若找到大长老,跟大长老说:“我要去当宗主林语的亲传弟子,烦劳师尊给宗主说道说道。”这事往小了说,乃是苏护年少无知、肆意妄为;往大了说,那就是心存不良、欺师灭祖了。说不定,大长老一怒之下,直接一掌毙了他,也未可知。
闻言,苏护一时语塞。
这时他身后的一个黑衣少年说道:“陆师兄,你是会错意了,苏师兄并非想要夺你位置,去当宗主的亲传弟子。据师弟忖度,苏师兄可能是觉得,陆师兄境界低微,没有相当的实力,却占着宗主亲传弟子的名头,极为不好,假如有一天,陆师兄跟记名弟子……甚至是外门弟子过招,竟然不敌、吃了亏,这传扬出去,却堕了宗主威名。是以,我也良言相劝,希望陆师兄能够悬崖勒马,好好思量一番,快些退出青云宗吧!听说陆师兄家里颇为富裕,不如回到家中,安安稳稳的当个富家翁,岂不是好?”
“你是?”陆离看了那黑衣少年一眼,沉声问道。
“师弟乃是大长老的记名弟子高鹏,早已觉醒元力,现为元动镜一重天。”黑衣少年洋洋得意道。
陆离面色一寒,沉声说道:“只是区区一名记名弟子!我正与你师兄苏护说话,那里有你插嘴的余地!”
“你……”高鹏又羞又恼,登时说不出话来。
“哼,果然是伶牙俐齿,你倘若在练气修道上,也有这等天赋,岂不是好!”苏护说道,“你说高师弟身份低微,不能跟你说话,我却不赞同:你若是名副其实的宗主亲传弟子,高鹏果然没有跟你说话的权利。不过,你现在境界修为,堪堪只在感应期,不过是一介小修士,甚至终生突破无望,你又凭什么说——高鹏没有跟你说话的权利!”
说到这里,苏护又奚落道:“叫你一声陆师兄,那是看在宗主的面子上,不然单凭你,又有何德何能,能让我等称呼你为‘师兄’!”
说着,苏护的话音陡然转高:“陆离,你可敢跟我高师弟一战?哼,倘若你赢了,我们兄弟几个,以后只要遇见你,就跪下给你磕头,尊称你一句‘陆师兄’;倘若你输了,就乖乖滚出青云宗,别给我们青云宗丢脸,我们青云宗之中,可没有你这般不成气候的弟子!”
说完,苏护双目如炬,看着陆离,眼眸中满含挑衅神色。
这样的场面,近一年来,不说天天能够经历,但是一月下来,总能碰上这么几次。
陆离自然不会应战,他淡然一笑,说道:“我能不能当青云宗的弟子,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不过陆离却觉得心里很痛,很痛很痛。
说完这话,陆离便即转身,想要离开。
苏护却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拦住陆离,大声骂道:“陆离!你真是没种——真不知道你娘是什么样的贱人,居然生出你这个没种的家伙!”
陆离自小没有娘亲,他的娘亲,早在生他的时候,就因难产去世。娘亲留给陆离的唯一遗物,就是一快玉牌。这块玉牌,一面篆刻着四个古字,曰“太阳神宫”,另一面上雕刻着一副图画,上面是一轮十分巨大的太阳,太阳中间还有一只金乌鸟,下面是一片连绵的宫殿。。陆离自从记事的时候起,就珍而重之的将这玉牌挂在脖颈之上,唯有这样,他才能觉得,他的娘亲一直不曾离开,陪伴在他的身边。
而且,陆离的娘亲,乃是因为生他,这才难产去世。
这件事情,一直以来,都是陆离心魔,他心中一直都心存愧疚,觉得娘亲是被他所害。
一旦有人提及陆离娘亲,他思及往事,就会难过伤心。
到得现在,“娘亲”一词,赫然已成为陆离心中的禁忌。就连他的爹爹陆乘风,也很少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发妻。
之前,苏护所说的那些挑衅言语,陆离浑不在乎。
不过,苏护后来的话语,却辱及陆离娘亲,实在叫他忍耐不住!
别人当面、或者背地里的那些讥笑嘲讽,可以忍!
甚至先前苏护那近乎赤裸裸打脸的行为,可以忍!
但是唯独此事辱不能忍:辱我娘亲,虽远必诛,要你狗命!
一股热血直冲入陆离卤门,陆离只觉得他的太阳穴,都在突突跳个不停。
“你说什么?”陆离眼眸中,怒火如炽,望着眼前的少年,他双拳紧握,因为大力,指甲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掌心的伤口流出。
然而,陆离却浑然感觉不到疼痛。
“你……刚刚说什么?!”陆离咬牙切齿,又问一遍。
“我说:你真是没种——真不知道你娘是什么样的贱人,生出了你这个没种的家伙!”
苏护听得陆离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心中甚是高兴:“终于生气了?若是能将你气死,那才最好不过!”刚要接着讥讽两句,却见一道白影,瞬间来到自己眼前。
苏护看得分明,那道白影却是陆离的拳头。
“你——”
“呼呼”
陆离的铁拳,携着劲风,倏然而至。
只听得“砰砰”两声,陆离两拳齐至,一拳砸在苏护的眼睛上,另一拳砸在苏护的肚子上。
陆离这一年来,天天都在担水,灌溉草药园子,手上的劲力,何止两三百斤,他这一拳,砸在苏护的肚子上,只觉得他一只铁拳,深深陷入苏护肚腹之内。
苏护只觉他的肚腹,仿佛被大铁锤击中,气血翻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我居然吐血了?
“你~~~”苏护难以置信,心中难过的要死,勉强说了一个“你”字后,“咚”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砰砰”
陆离犹不解气,又上前踢了苏护两脚。这两脚,力道颇沉,苏护虽在昏迷之中,也感到了一阵剧痛,呻吟出声。
陆离收住火气,霍的转身,怒目向那另外三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