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虽在宗主峰的后山,地势却极为险要,从后山的半山腰处突兀而出,斜斜指向苍穹。
要想上这思过崖,只有一处路径可走——就这唯一的一处路径还是一条青石小路。
这条青石小路的大部分都是用青石板铺就,不过也有几处所在,因为地势太过险要的缘故,实在是没法铺上青石板,只能在山体略微平整的地方钉上铜柱,在铜柱与铜柱之间拴上青铜锁链。若是想上思过崖,这几处所在,就必须得借助这些钉在山体上的青铜锁链,慢慢攀爬通过。不过那些青铜锁链上铜锈斑斑的,叫人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惊胆战。
陆离双腿站站的爬上思过崖,便跟带着他来的那人抱拳行礼:“真是有劳师兄了。”
那人笑道:“师尊吩咐,敢不尊从。不过,陆师弟,我倒是挺佩服你的……”那人沉吟不言。
“师兄若是有话,但说无妨。我们师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好。我就直说了:先前的时候,大家都说你是一个废物,原本我也是很看不起你的,觉得你不过是师尊一时看走了眼,勉强收下的弟子,不过今天看来,传言还是颇有偏颇的。”那人似乎有些羞赧,说道:“别的暂且不论,但说你这胆气,我们这些师兄弟里就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你。”
“我这还算有胆气?!”陆离震惊,“师兄莫要笑话我了。我差点都吓得尿在裤子里了。”
那人哈哈笑道:“你是差点尿在裤子里了。不过你可知道,我们这些师兄师弟们,不管哪个第一次上这思过崖,都不曾有人能不用他人帮忙、仅凭自己的本事上来。你是第一个靠自己的力量攀爬上来的!这等胆气,真叫人佩服!”
陆离怔然:“听师兄话中的意思,师尊的很多弟子都来过思过崖……这却是为何?”
那人一脸诧异,道:“你不知道么,一般弟子犯了错,不论大错小错,师尊都是让他来这思过崖思过……就连师兄我,也在这面过四五次壁。不过面壁归面壁,却从没达到过师尊的要求,真是惭愧!”
那人又道:“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在思过崖上且享受这清冷寂寞的好时光吧,饭菜都给你放下了。七日后再见。师兄去也!”
那人说完,便往身后的青石路上一跃,但见他身如鸿雁,在那青石小路上纵横翩跹,渐渐远去。
陆离急忙叫道:“却不知怎么称呼师兄?!”
那人长声应道:“我姓宇文,单名一个策字,你叫我宇文师兄便好!”
陆离心中一凛:“原来是宇文师兄!”宇文策乃是林语众多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人,年纪轻轻,就已修炼至元动九重天的境界,可以说是青云宗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人。
……
……
目送宇文师兄下山,陆离长叹一口气,游目四顾,却见这思过崖上竟连一根草木也没有。
山上极为平整,十丈见方的山顶上就只有几块硕大的山石。那石头约莫得有两三人这么高,石头立着的那面就像被人用剑切过一般,光可鉴人。四下里也没鸟吟虫鸣,一片寂静。果然是面壁思过的好去处。
陆离四下看了一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咦,有什么不对么?”
陆离打起精神,又将周围细致的看了一圈,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伸手搔了搔头发,自言自语道:“切,管他那里不对……当务之急,还是先研究研究师尊传授的这‘引弓诀’。”
陆离从怀里掏出林语交给他的那块布帛,席地而坐,捧着那块布帛细细研读起来。
这块布帛乃是林语记忆“引弓诀”所书,里面不但有引弓诀的正文,还有许多他对这套功法的感悟。可谓宝贵之至。
……
……
“君子之学,求以得之于其心,故君子之于射以存其心也。……是故心端则体正,心敬则容肃,心平则气舒,心专则视审,心通故时而理,心纯故让而恪,心宏故胜而不张,负而不驰。七者备而君子之德成。”
“……这是什么意思?”看了许久,陆离的头都看大了,他伸了一个懒腰,平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悠悠白云,在那发呆。
心端则体正……陆离虽然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心里却总是似有似无的想着“引弓诀”中的话语。“看来这射箭一道,心最为关键。却不知道这个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哼哼!快求求本鸟,本鸟可以告诉你这心的含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陆离耳边响起。
这是大黑鸟的声音,陆离闻言吃了一惊,腰腹一使力,当即翻身而起,他四下里看了一遍,却没见到那头大黑鸟的踪影,张口道:“三足道人,你在哪里?!”
“我在这儿!”
陆离只觉得那声音距离自己很近,他又前后左右的看了一遍,依然没发现大黑鸟的踪影。
“唉,你真是个笨蛋!我在你的识海里!”
陆离呆了一呆:“识海?这又是什么东西?”
“哼,真是土鳖,也不知道你们大商的练气士都是怎么修行的。所谓‘识海’,乃是在人脑百会穴之下,双眉之间,印堂之后深处的这么一处地方。其上也,存贮着人这一生乱七八糟的记忆,其中也,贮存着人这一生所学的知识,其下也,却是无边无际,犹如汪洋大海,又如灿烂星空,其中的宝贝不知凡几。进入识海的关键,就是精神力,虽则你的精神力很弱,若是想要进到识海,也不是没有可能……来,你照着我说的来办,你只需精神内敛,观想自己眉心蕴藏的一片大海星空,便可以来到识海……慢慢来,不要心急……”
“轰隆隆”
陆离耳边传来一声巨响,震得他头晕眼花。
只听一个轰隆隆的声音说道:“叫你不要心急,你偏心急。还好没事,若是有事,本鸟看你找谁哭去!”这声音十分巨大,又从天上传来,便如天上打雷一般。
陆离抬头一看,登时吃了一惊:只见一头巨大无比的三足黑鸟站在自己的面前,看那头黑鸟的面目容貌,正是三足道人。
“你你你……怎么变得这般大了。”陆离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是本鸟变得大了,而是你变得小了。”三足道人望着眼前绿豆一般大小的陆离,十分无语,“唉,你们大商的练气士……”
“我变小了?!我们大商的练气士又怎么了?!”陆离左右上下的看了看,只见这里是一片密闭的空间,四下里都是虚无,唯有足下踏的是一片实地。不过那些虚无的空间里,却也有不少闪烁的繁星。
“是的,你变小了。本鸟的境界比你高,精神力比你强大,理应大你不少。可是如今,本鸟却比你大的太多,你的精神力也未免太……弱了一些。”三足道人对“大商的练气士怎么了?”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可是刚开始见你的时候,我还同你一般的大小。”陆离疑惑道。
“那个时候你是一缕意识来到了玉牌秘境,玉牌秘境随意为你模拟了一具肉身。况且那时候本鸟也是刚刚觉醒,力量实在有限,这才跟你一般大小。从今往后,你好生修炼,若是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健,可以支撑玉牌秘境的消耗,你的肉身也能进入玉牌秘境修炼。在这玉牌秘境中修炼,却是好处多多!”
“有何好处?”
“这最直观的好处就是,玉牌秘境的时间流速乃是外界的十分之一,你在玉牌秘境里修炼一年,外面也不过过去一月而已。对于练气士来说,时间是最为宝贵的。这个好处还不算大么?”
陆离点头称是,这倒是天大的好处了,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惊道:“咦,你什么时候到我的识海中来了,好奇怪,这里也并没有海啊,为甚称作识海?!”
“……你记得本鸟最后说时间不多了么,就是那个时候,本鸟来到了你的识海之中,借你的识海温养本鸟。不过,你这识海,也是太过萧条。”
“……能不打击我么……话说,你不是要跟我说说这‘心’到底是什么吗?”
“所谓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心,就是你的精神力,就是你的神魄。”
陆离毕竟年幼,对这话似懂非懂,问道:“那我怎么才能练好‘引弓诀’?”
“修炼‘引弓诀’的要点就是炼心,本鸟传你修炼‘小无相功’的基础篇,你既炼小无相功,也修习‘引弓诀’!再好好熬炼一番肉身。嗯,如此心神、元力、肉身,齐头并进,帝境可期。”
陆离撇撇嘴道:“帝境?!这又是什么境界,我可不信!你原先还跟我说,我得约莫两年的时间才能修炼到炼膜的层次么,我怎么觉得这就修炼到了炼骨的境界,只差一层境界就能炼膜大成。你说话忒不靠谱,我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三足道人一时无语。
“我也是偶尔才会出点小失误,莫要担心,今天跟你说的,绝对句句都是真的。今后我在你识海之中,可以时时跟你沟通,你听从我的吩咐,好好修炼,绝对有你的好处。”三足道人诱惑道。
“当真?!”
“当真,真的不能再真了。来,我这就传你‘小无相功’的基础篇,你好生修炼,绝对可以成为这天下间有数的高手。”
天下间有数的高手……陆离登时兴奋起来,说道:“三足道人,快快传我这门神功罢!”
“好!”三足道人口中吐出一道毫光,这道光芒飘飘荡荡的飞到四周的虚空之中,成为一颗耀眼的明星,随即,陆离只觉自己的记忆中多出了一门功法:“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