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虎呆呆地在白家庄外闷坐了整整一天,从白天到夜晚,发着呆,想着这人生,就像这寒冷的冬天,他总要独自一个人去面对,冷,透彻寒骨,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哪一种人生,不都是独自完成,独自走过的吗?雪地里,一只白色的野兔窜来窜去的,皮毛上积了太多的尘土,眼睛红红的,撒梦虎悄悄地走近他,趁他不注意,猛地抓住它的后颈,只轻轻地便把它拎了起来,仿佛这只野兔早已失去了野性,它会饿死的,撒梦虎想着,也感觉到饿了,不管怎样的人生都要独自去面对,不管怎样不堪,也要去独自走过,即使是失掉了那破碎的岌岌可危的信任,人和人之间还会有爱,即便没有爱,也要努力去寻找爱,虽然,失去了韩烟,但还有媛媛、媚儿的陪伴,不是吗?小兔子,从今以后,咱们就相依为命了,我把你带到大莽山,让他们俩好好给你做个窝,好不好?撒梦虎的内心深处有如处子般的纯净,一路上想着自己历经的往事,不知不觉已到家门口。刚要窜进自己的房间,被梦彤叫住了。
“二哥,你去哪里了,我们一阵好找,玉玺回来了。”梦彤只顾着告诉孟虎消息,走近一看,梦虎抱着一只小兔子,她急忙央求着梦虎给她,梦虎觉得小兔子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出现这么个生灵,他才不愿意轻易送人呢,更何况,小兔子的名字已经取好了。
梦彤见梦虎不给,便一边套近乎,“小兔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爱眉!”
“爱眉?”梦彤睁大了双眼,噗嗤地笑了出来,“怎么叫这么个媚俗的名字?”
撒梦虎没有理她,继续往前走。
“哎,二哥,”梦彤在后边紧追着,“我知道了,它为什么叫这个名了。哎,二哥你别走啊,玉玺在爹娘屋子里,你快点过来啊?”
“知道了。”梦虎走的更快了。
一整天都没人找他,这诺大的庄园,看上去风光无限,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见到玉玺的那一刻,撒梦虎还是被他迷住了,半年不见,他越发的风流倜傥,犹如大将之才。玉玺冲他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的笑容醉人,不论是男人女人见了,都深深地迷住了。梦虎走过去,两人相互伸出了手,梦虎轻轻地一拳击打在玉玺的肩上。两人相视一笑,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有撒梦虎知道,这样温馨的场面背后是隐忍。
“成都那地方还可以呆吗?”撒梦虎招呼着玉玺坐下后,单刀直入地问道。
“看情形,是不适合呆下去了。”
“既然不适合,为什么不把人都带回来?”
“该回来的都带回来了。”
梦虎定睛一看,这才看到一旁和梦彤窃窃私语的小帆,看样子,小帆眼圈微红,像刚刚哭过的样子,而那个令人讨厌的白三娘,却没有踪影。
“只你们俩?”
“是啊,带回来的还有你信上吩咐的,对了,你什么时候启程扶灵柩回丹阳。”
“哦,过几天我把朱小姐接回家就去吧,等雪化了就去,小帆的母亲怎么不见?”
白玉玺和小帆听梦虎这一问,都低着头不语。看情形,在成都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梦虎,你就不要问他们了,我来告诉你。”姚婉月看见孩子们之间心事重重,她实在不想给梦虎宣布这样的消息,谁知道梦虎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意思呢?
原来啊,白三娘在成都被张献忠看上了,可这张献忠毕竟是打仗之人,在成都地盘还没有坐熟呢,白三娘的古井烧酒坊竟然成了他的据点,有酒有肉有女人,这样的日子岂不快哉。白三娘正是半老徐娘,如狼似虎的年纪岂不正合了张将军的胃口。殊不知,张献忠对女人极不尊重,他要求白三娘不能穿裤子,大冬天的,可怜三娘穿着袍子,露出空空的小半身,还要出门迎客,遇到张献忠来酒馆喝酒的时候,往往二话不说,扛了白三娘就往二楼走,一番**后,张就像没事人一样扬长而去,事后,高兴地时候赏点碎银,不高兴地时候,脸一黑,谁敢上前索要银子,没多久,十里八街的就都清楚了,这古井烧酒坊的风流韵事,大家就都来找乐子,有好事者进门就要找女人,简直把个好端端的烧酒坊给直接当作烟花柳巷了。
自从张献忠进了这小酒馆,焉波看到他那不怀好意的淫欲,便不敢叫小帆来店里帮忙,小帆被困在家里,整日担惊受怕,直到玉玺来成都,方放声大哭,玉玺很感激鄢波的帮忙,将店里值当的物件都给了他,到了不得不分手的时候,焉波分了自己应得的那一份。
“对了,梦虎哥,你和朱小姐的那份,我也给带回了。这一年经营下来,虽然折了不少,但总体来说,还是挺合算的。”
“那、白三娘呢?”
小帆听撒梦虎这一问,竟然嗡嗡地哭了,梦彤给梦虎使着眼色,撒梦虎彻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梦彤轻轻地拉梦虎,俩人走到外间,“白三娘死了。”
梦虎大惊,即便白三娘是自己的仇人,可是,她后来毕竟也改邪归正了,梦虎的愿望也并不是让她死啊.
“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被张献忠给害的。”
梦虎不语,这样也好,就让白家的秘密永远停留在自己的心中吧,看着梦彤、玉玺天真无邪的笑脸,他不忍心将这世间的丑恶告诉他们,让我一个人承受就足够了,又何需别人来担忧。
连续几日,撒孟梦虎都不再见白忠令,白玉玺偶尔推着白忠令在院落里散步,但因天气异常寒冷而往往作罢。
撒毕鹏察觉到梦虎的异样,“怎么了,梦虎,你是想回大莽山了吗?”
“想归想,今年的大雪实在是下得太大了啊。”
“是啊,得多等些是时日呢,但愿朱小姐他们一切都好。”
“嗯,不用担心。”撒梦虎心想,朱小姐有什么好担心的,她会武功,还杀过人。老天爷啊,这太阳底下的谎言何其多啊,白大人的秘密、朱媚儿的秘密、妙真的秘密,每一个人都看似有正当的理由,不愿意暴露出自己的本性,原来,人世间最难的事情却是不能清醒地认清自己,不能好好地承认自己。
撒梦虎给小兔子爱媚做了一个大大的木笼子,认真地给爱媚清洗完毕,抱着它相火,说来也奇怪,这只野兔刚开始一直抗拒生人的接近,在撒梦虎的精心**下,它的皮毛变得越来越光滑,长势喜人,就连梦彤也直嚷着要偷掉梦虎的爱媚,小帆见了也逐渐走出失去母亲的阴影。
这一天,爱媚悠闲地在笼子里吃着胡萝卜,撒梦虎满足地看着,这时,阿甲来请撒梦虎去看望白大人。
“不去。”梦虎执拗地头也没回。
“他快死了!”
“不关我的事。”撒梦虎依然漫不经心地侍弄着可爱的爱媚。
“二爷,你对他是有感情的,是你救了他回来。”
“是个人都会那样做。”
“好,就算那样,你还给他做了轮椅。这不是一般的感情?”
“你懂个屁!”撒梦虎勃然大怒,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听到别人这样提及就会心生怒火,看见阿甲无辜的样子,梦虎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道歉。
“二爷,人都要死了,即使有什么恩怨也应该是了结的时候了吧!”阿甲深知二爷的脾性,但他从来就不畏惧。
“呃,也对,反正是快死的人了。”
两人来到屋子里的时候,白忠令正是精神状态最好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是一种回光返照罢了。他希望玉玺能够继续担负着白家庄的重任,在西南边城一角,继续世袭土司,玉玺凝重地点点头,不论曾经爹爹对自己有多冷淡,但最终,爹爹也是爱他的,原本他是不打算要这名头的,那只是大人们希望他去做的事情,是大人们的愿望,但在成都开店失败后,他立即意识到权力即权利,想想自己是多么的傻气,放着家里的千军万马不用,还差点令自己命丧张献忠的铁蹄之下。因此,这次回乡,大家一致让他完成祖先遗训,他满口应允。
梦虎刚一进屋,玉玺便拉了他一旁,“梦虎哥,我爹说了,以后,还得让你做白家庄的总教头,我们兄弟几个团结一致,振兴家业。”
撒梦虎点点头,振兴家业,是啊,这才是一个男人活着最应该做的事情,有家业才能谈爱国啊,否则,弱小的人们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白忠令看见玉玺和梦虎间情同手足,他心满意足地露出了微笑,眼里竟然泛出点点泪花,待其他人都出去只剩梦虎的时候,白大人一把抓住他,“保守秘密,答应我,特别不要让玉玺知道,玉玺永远是我们白家的后人。”
撒梦虎点点头,这痛苦的秘密,他是打算一直让它烂在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