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计结巴起来,说:“娟儿姑娘,你。。。。你。。。。你。。。。”一连说了三个“你”字,其余的话却说不下去。
娟儿娇喘一声,似乎站立不定,往归无计身上摔了下来。归无计也不能闪开,只好用肩膀靠住,也不知她有意无意,竟将胸脯轻轻贴在归无计身上。
归无计面红耳赤,暗暗伸手凌空一拍,娟儿只觉身上一热,一股大力传遍全身,立时站的笔直,便是想摔也摔不下去,她“咦”了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作怪,但此刻也无暇细思,又轻声叫唤,似乎头晕体弱,晕了片刻,转身又往归无计这边跌来。
归无计身手奇快,从一旁拉过椅子,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娟儿已经坐在了椅子里,她脸上一红,暗想:”这归二狗好不识趣,我如此千娇百媚的美女投怀送抱,他偏偏要躲躲闪闪,大概他这人这辈子没见过我这等花容月貌,因而觉得配不上我,这才如此害羞吧。“也是她容貌颇美,在这穷乡僻壤中鹤立鸡群,一向众星捧月惯了,即便声誉不佳,但依旧追求者无数,此时稍稍受到挫折,却依旧自信满满。
她见众人目光往她身上望来,又是轻轻一笑,说:”二狗哥,你这人好坏。与人家定亲之后,又等不急成亲的日子,跑到人家家中偷香窃玉,糟蹋了人家身子。人家念在咱俩即将成婚的份上,也没有拒绝于你。谁知你之后远走高飞,竟将人家抛在这儿不管啦。“
归无计跳了起来,急的大喊:”哪有此事?我俩根本连面都没见过,我又怎会潜进你家里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莫要含血喷人,胡乱扣人罪名。“
她呜呜哭道:”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一副模样,吃干抹净之后,就打着溜之大吉的主意。罢罢罢,就算你如今不肯承认,那咱俩的婚约,你却是抵赖不得的。“
虎哥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跑到娟儿面前,声音颤抖,脸上绝望,他说:“娟儿,你刚刚不是在外面答应嫁给我了吗?怎么现在这小子有两个臭钱,你立刻就抛下我不要啦?”
娟儿脸上一寒,说道:“谁答应你来着?你这人一厢情愿,老对我纠缠不休。我见你凶巴巴的模样,心里害怕,才假意敷衍于你。此时二狗哥回来了,我自然也不怕你,你若还知道好歹,就快些滚回家去吧。”
虎哥听她说出这话,就仿佛被人连抽十几个耳光一般,脸颊涨得通红,往后退了几步,眼里泪光浮现,他喊道:“你骗人,你骗人!你与那蒙古人勾搭在一块儿,我依然对你痴心不改,心想只要能与你待在一块,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你的过去。谁知你翻脸不认人,方才你不是说要与他从此各走各路吗?你不是说要与他取消婚约吗?怎么现在全不作数了?”
娟儿忙道:“二狗哥,你莫听这人瞎说,我为你守身如玉,从来没正眼瞧过其他男子一眼,蒙古人想要纠缠于我,我气恼起来,拿扫帚将他赶出门去。而且现在你也不用担心那蒙古人骚扰啦,他这人被那得了天花的麻脸道姑吐了一脸口水,只怕回去就会得了天花,再也不能出来做坏事啦。”
归无计听她说起雪云寒,立时关切的问:“你见到那位姑娘啦?她现在在哪儿?可曾遇上麻烦?”
娟儿听他口气,似乎与那道姑相识,但那道姑样貌丑陋,又患了重病,因而丝毫也不担心,只是柔声说:“二狗哥,我后来也没见到她,不知她跑到何处去啦。”
归无计叹了口气,似乎极为担忧,忽然听到耳朵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话语,说道:“无计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我现下就在你窗外看好戏哪。”也是她听娟儿叫归无计二狗哥,登时觉得这称谓大为不妙,于是当即改口。
归无计脸露喜色,传音答道:“义妹你没事就好。我方才与师父回到家中,见你兀自沉睡不醒,也不想吵醒你,我给你续了内力,就一个人出来看望父母啦。你早饭吃了吗?怎么娟儿说你患了天花?那蒙古人没伤着你吧?”
雪云寒听他喋喋不休,对自己关切至极,鼻子一酸,差点落下眼泪。
娟儿见归无计站在一旁发呆,而虎哥又悲又急,心中盘算,知道今日唯有凭自己美貌,将这屋内男人全数迷住,等与归无计定下名分之后,在将这些烦心事儿一一解决。
她站起身来,走到归无计养父(也就是方才拿银票炫耀的老头)身前,轻轻施了一礼,凑近他耳边说:“公公,你当天在我家里,一与我见面,立即便央求着与我父母定下婚约,怎么这事儿你都给忘啦?”
归无计养父虽然年纪大了,为人依旧好色,被娟儿这般贴身,脸上露出痴笑,嘿嘿说道:“自然,自然,我儿子能娶上你这老婆,不知上辈子修了什么福缘。”归无计养母(就是方才那敢作敢当的老太)气得发抖,当场掐住老头胳膊,老头惨叫一声,但依旧意乱情迷,嚷道:“这般美貌媳妇儿,咱们怎能错过?”
娟儿又走到虎哥跟前,低声说道:“虎哥,你对我得好,我终身不敢忘却,但我既然已有婚约,又如何能够不认账呢?你若真怜惜我,就请成全我与二狗哥吧。”虎哥眼神迷离,心中难受,但却不再出言反对。
归无计忙道:“娟儿,虎哥,我自愿退出与娟儿的婚约,你俩尽管成婚,我定然毫无怨言。”
娟儿转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二狗哥,你莫要害羞啦,咱们也算有缘,此番千里相逢,不如今晚便对拜天地,洞房花烛,我也好早日为归家养个大胖小子哪。”
归无计一急之下,气得说不出话来。
娟儿见无人再出言反对,脸露得意之色,回身对众人说道:“诸位大哥,要是大伙儿再无人反对,那便算见证我与二狗哥的婚事啦。这庆婚酒宴,咱们过几天再补办吧。”
忽然只听门口银铃般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喊道:“且慢!”众人一齐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女道人走进门来,只见她目中含笑,脸上满是疤痕,脚步轻盈优雅,几步便走到了大厅正中。
归无计一喜,正想招呼,雪云寒却抢先说道:”这外面风大灰大,可否先取盆水给我洗洗脸?“
娟儿尖叫一声,说:”这道士得了天花!“众人一惊,赶忙往两旁退去,这厅上立时便空出了一大片方圆。
雪云寒笑道:”我方才那是骗人的,那蒙古人蛮横的紧,我涂些颜料故意吓他,大伙莫要惊慌。“说罢挽起袖子,只见肌肤雪白无瑕,哪里有天花的痕迹。
归无计听她说要洗脸,暗想:”莫非她要露出真实面貌?“心中期待万分,飞一般跑到屋外打水,随后将水桶搬进屋子,又取过一块干净毛巾递到她手里,说:”水有些凉,你可得小心。“
雪云寒笑道:”多谢无计哥哥。“伸手在脸上揉了几下,再将脸庞浸入水中,抬起头来,脸上黑色已淡了不少。她如此反复几遍,又用毛巾使劲儿擦了一番,转过身来,面对众人。
众人睁眼望来,一时只觉得呼吸不畅,心中震惊,脑中空白一片,竟不知自己是否还身在人间。
片刻之前那颇为难看的女道士,此刻已然不见踪影。
一位秀丽无双的少女取而代之,陡然出现在这屋里。
她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如秋波如清水,肤色雪白嫩滑,如羊脂玉膏一般,容颜难描难画,俊极无俦。
归无计本万料不到雪云寒容貌倾国倾城,竟不比兰儿稍差,只是兰儿貌似仙女下凡,风姿绰约,浑不似尘世中人,而雪云寒与兰儿截然相反,她笑容亲切,眼中也充满笑意,眉目间纯洁无暇,就仿佛十三四岁的幼女一般。她往众人这边回望,众人心中一热,恍惚间觉得自己早在前世便与她相识,而今生又注定与她重逢。她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情人,却又是每个男人斗不忍玷污的圣女,既觉得她风情万种、颠倒众生,又觉得她忠贞不二、痴心无悔。
归无计瞧了一会儿,童子功起了作用,立即低下头去,使出一招”非礼勿视“,瞬间便避开了雪云寒的绝色红颜。雪云寒爽朗一笑,轻巧走上前来,往归无计身边一站,转过身,挽住归无计的手臂,对众人说道:”无计哥哥,这便是你的乡亲们吗?你怎么不替我引见引见?“
归无计咳嗽一声,说:”诸位乡亲,这是我的。。。。“刚想说出”义妹“两字,雪云寒却抢着说:”我是他媳妇儿,但他这人别扭的很,在外面偷偷娶亲,不知如何向父母交待,所以让我躲在屋外闲逛。“归无计倒吸一口凉气,但只觉雪云寒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捏,知道她自有主意,于是只好继续装傻。
厅上众人闻言连声惨叫,有几人当场支持不住,瞬间倒在地上,双目翻白,心中失望至极,似乎受了灭顶之灾。连那虎哥方才对娟儿念念不忘,此刻也露出极为痛惜的神情。而雪云寒的父母互相对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却又觉得心花怒放,深深感叹养子手段通天,竟找到这么一位天仙般的媳妇儿。
娟儿盯着雪云寒,只觉得自惭形秽,却又心有不甘,于是说道:”你莫要胡说,无计哥哥与我早有婚约,你又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贱`人?“
归无计忙道:”云儿她不是贱`人,娟儿姑娘你莫胡乱骂人。”
雪云寒嘻嘻一笑,说:“我与无计哥哥早就撮土为香,互相拜过天地,更是指天誓日,定下过同生共死的诺言,你若不信,自管问无计哥哥便是。”
归无计脑中混乱,想:“我确实与她拜过天地,不过咱们当时结义,也不知道该拜些什么。”但她这话却也不假,自己心中也有几分窃喜,于是点头称是。
雪云寒又说:“无计哥哥非但与我行过大礼,更已经交换过礼品,算是当做信物。”于是从道袍中掏出一张一百贯的银票,在众人面前展开一晃。她这礼品说得颇为含糊,众人听在耳里,以为她说得乃是”聘礼“二字。
娟儿见到这场景,心中绝望,只觉得天塌了下来,声音颤抖,哭道:”你骗我,你毁我一生,却又弃我不顾,见到更加美貌的女子,立时将我抛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男人!“说罢双手掩住脸面,转身飞奔跑出屋子。
归无计心中不忍,却又不敢阻拦,雪云寒对归无计说:”我去看看她,你稳住大伙儿。“说完立即追了出去。
她来到屋外,见娟儿正失魂落魄的走在道上,她一面慢慢走着,一面哭哭啼啼,声音中悲哀凄凉,眼中泪雨滂沱,真是伤心到了极处。
雪云寒走到她身旁,伸手将她扶住,往一处僻静之地走去,娟儿早就万念俱灰,似乎已经没了知觉,只是老老实实跟着雪云寒。
雪云寒扶她坐在一处草堆上,伸手抱住她,缓缓摇晃,轻声唱道:”风雪当空云万里,荒村草木望无极,独守空闺心茫然,痴情空许伤别离。晨间梳妆白发髻,泪眼模糊不知语,回首张看痴情郎,才知此生徒沉迷。“
娟儿听她悦耳动听的歌声,渐渐缓过劲儿来,往雪云寒脸上瞧来,只见她目中含泪,似乎也颇为忧愁。雪云寒说道:”娟儿姑娘,无计哥哥要我把这一百贯银票送给你,算是他不告而别的补偿。虽然不能补报他罪孽的万一,但希望你千万不要拒绝。“
娟儿见她如此亲切,心中稍稍好过了些,擦去泪水,低声道:”这么多钱财,真的全送给我?“雪云寒将银票塞进她手里,说:“你将银票妥善藏起,等找到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便用这钱与他长相厮守。无计哥哥他为人木讷,但他其实心地善良,是个大大的好人。”
娟儿点点头,心里感激,说:“妹妹,你真好,难怪他会看上你。”雪云寒笑道:”是吗?未必,未必。“她连说两个未必,也不知是说自己并非好人呢,还是指归无计对自己并无情愫。
娟儿说道:”我瞧他看你的眼神,知道他对你用情深沉,便是天荒地老,只怕也不会更改。“
雪云寒吐吐舌头,说:”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糟糕透顶啦。“说着嫣然一笑,便起身往归无计家中走去。
娟儿在干草堆上发了一会儿呆,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心中无比平静,抬头望望天空,又觉得阳光温暖灿烂,让人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