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看上去岁数不小,脸色乌青,脖颈里挂着不少半干的泥浆,上半身穿着蓑衣,下半身兜着皂青色裙子一样的裤子,湿漉漉的裹在大小腿上,拐棍点地。
从衣着和形体上看,面前这个奇形怪状的人就像刚从泥浆里把自己捞出来一样。
张团长象征性整整衣襟,挺挺空荡荡的胸脯,平易近人的说:贵姓呀老乡,我们走过去一看便知,如果真是我们的弟兄,我们是要表示感谢的。
年老的牛队长说:好说好说,客官,我不姓贵,姓牛,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认为我姓贵,其实我随母亲的牛姓,让大伙见笑了。其他几个徒弟一个姓阿,剩下的都姓拉。好吧,废话少说,我这就带几位客官过去。
张团长说:谢谢老乡。
牛队长客气的说:你也废话少说吧,跟我过去。
说完,拄着拐杖挑了一条铺满大块鹅卵石的路面走,张团长紧跟其后,两个人一瘸一拐的在前面带路。
迷糊等人看了几眼,面前这个老者虽然服饰奇怪,但是不像坏人,不过脑子有问题,放着好路不走,非要拿崎岖的河床下手。
牛队长心有灵犀的说:不要瞎猜了年轻人,你们懂个屁啊,干我们这行的,这就不走回头路,图个好兆头和嘴角舌根子干净,不说跟死有关的话,你们的明白。
韩老大笑嘻嘻的说“明白”,然后瞅着迷糊说“是这么个理,明白吗你们。”
河床上,牛队长的学徒工耗子单独守着被救上来的那个人,在老牛的徒弟中,只有耗子年纪最小,因此,大伙有资格将重活挤着年纪小的干,将干粮挤着自己吃。
其余几个半蹲着散成半圆分布在四周,屁股底下坐着竹筐。
这种队形的意思是不要靠近,有戒备防备的意思。
那个人被救上来的人脸上苍白,身材瘦小,嘴角气息闪动。
牛队长说:过去认认吧,十有八九是你们一伙的,服装都是同一制式的红色小裤衩,身子还是比较白的。
来到近前,众人一眼看了出来,正是被怪物咬伤的半个人。
半个人气若游丝,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后腰位置有两个拇指粗细的血洞,已经没了血水。洞口被学徒工按照牛队长的吩咐,用光滑的石子从外面堵住了。
张团长蹲下身子抱住半个人,将半个人摇晃的跟秋风扫落叶一般,他想起自己忽明忽暗的眼睛,日后活着不是一件一路光明的事,立刻动了感情,大声说:半个人,千万不要死,咱们已经逃出地狱,马上就要荣华富贵了啊。
经不过剧烈摇晃,半个人精神恍惚,他慢慢睁开眼睛,打量着碧水蓝天,牛队长凑过一张青脸。半个人对着那张青脸说:大伙都来了,这是地狱吧牛头。
张团长说:不要信口胡说,这是你的救命恩人,是咱们碰到的地地道道的老乡。
牛队长说:是啊,我是你们的贵老乡。
这时,在一边看热闹的学徒工耗子说:队长,这个人还能活吗,血都流干了。
半个人瞅瞅四周,知道在说自己,心里一阵害怕,睁着眼吓死过去。
大伙轮流抱住半个人哭了一会儿,按照团长的意思,尘归尘土归土,既然半个人在水里被咬死的,不如直接扔进水里了事。
众人擦干眼泪,韩老大和大军提着手脚将半个人扔进了浊水中。
牛队长等人看到了,他走过去对团长说:客官,为何将那个要死的孩子扔在水中,要死人的。
张团长悲戚的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算仁至义尽,只能做到这样了。
河水中,耗子一个翻身如水,片刻之后拎着半个人的头发露出水面。
他对牛队长说:这个人还是可以救活的,怎么说扔就给扔了。
牛队长说:客官,你们也看见了,我徒弟心善,已经救了你们两条命了。
众人转悲为喜,纷纷问道:这位老哥难道有回春之术。
牛队长说:不好说啊,但是可以一试,试好之后要收些辛苦费的。说完伸出一个巴掌,表明了医药费的价格。
张团长等人没有看明白,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知道老头子在漫天要价,对于几个穷光蛋来说,算上半个人的,整个家当也就是几条红色的内裤。但是,这些并没有妨碍团长大方一回,他说:好吧好吧,老乡有手段尽管一试,我们是不在乎钱的,但是我们有个条件要说在当下。
见有钱可赚,老头兴奋的说:说吧,只要给钱,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医活了有钱,医死了分文不给。”
老头子说:好吧,一言为定,我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说完冲着耗子打了一个手势,耗子看着手势推断了一下,将半个人扔在牛队长脚下,然后转身从大号包裹里取出一个小一号的包裹。
老头摘下斗笠,花白的头皮被斗笠勒出一道帽檐,他蹲下身洗洗手,算是术前消消毒。
张团长等人围在半个人身边,果然,由于刚才大家过于激动,提早宣判了半个人的死亡,待静下心来,贴在胸口上,还是能够感到有微弱的心跳从遥远的地府传送上来。
韩老大兴奋的说:想不到啊想不到,半个人活了以后要请大伙喝酒,太幸运了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