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樓”
三字赫然出現上方門匾處,往門內瞧去,隻見花樹掩映中,輝煌燈火裏。
這是成都最著名的青樓,與長安的士林苑齊名,並稱於世。
把門的壯漢都上上下下打量他們二人,使兩人更是渾身不自在。
把門的其中一名大漢伸手攔著,神態卻是客氣有禮,問道:“請問兩位公子有沒有預訂廂房?”
劉仁軌道:“沒訂廂房就不能來嗎?”
另一大漢歉然道:“小公子見諒,廂房早已被預定一空,兩位可試試街西的另一間醉香窩,那處的姑娘相當不錯。”
蕭峰麵容冷峻,沉聲道:“我約了範卓,他來了沒有。”
範卓,是在巴蜀武林八麵威風響當當的名字,川幫的大當家,在巴蜀尚沒有人直呼其名。
要知像散花摟這樣名聞全國的青樓,如非由像“槍霸”範卓或“猴王”奉振那類武林大豪經營,亦必由他們照拂。
大漢賠笑道:“原來是範大當家的客人,大當家尚未來,他訂的是頭房。”
蕭峰與劉仁軌在迎賓的大漢殷勤招待下,正步上一座富麗堂皇,門麵非常講究的建築物的登堂石階。
接待蕭峰的漢子道:“小人楊基,大爺高姓大名。”
蕭峰隨口答道:“蕭峰!”
楊基一震,道:“竟是蕭相,當真是貴客。”
蕭峰愕然,不明白他所說的話。
楊基把徐蕭峰在大堂處交給知客後,還落力的叮囑說兩人是範卓的客人。
身為知客的半老徐娘文姑領著蕭峰二人穿過一道花徑,抵達散花樓著名的主建築物,那是一座三層高的木構樓房,規模宏大,雕梁畫楝,非常講究。
文姑推開房門,花香撲麵而來,隻見對門的窗台擺滿香桂花,寬廣的廂房內左右靠牆處梅花閑竹的排滿以杞梓木造的套幾和太師椅,不但精雕細作,部件銜接得緊密無縫,有若獨木雕成,椅背幾麵還嵌以大理石,線條清晰圓潤,典雅秀麗,難怪能與上林苑並稱當世,隻是擺設的家具便見講究。
牆上角落處均有字晝擺設作裝飾,沒有半絲俗氣。
蕭峰來到放有一張古箏窗台旁的長幾處,望往窗外,在月色燈火中,城景盡收銀底,隻見神祠佛寺、道裏亭館、閭閭巷市、樓觀館室、圃榭池沼,在高樓外縱橫交錯,心中不由浮起若有美妓對窗彈唱時,那旖旎動人、醉生夢死的青樓美景。
樓內樓外隱約傳來絲竹弦樂之音,不但不覺喧鬧,還似更添散花摟的深遠寧和。
文姑來到他身後,低聲道:“清秀小姐正在沐浴更衣,等大當家來時,就安排她來為蕭爺唱上一曲!現在我先教秋紅跟秋藍來侍侯蕭爺與這位小公子。”
蕭峰道:“一切待範大當家來後再作安排,現在隻需給我二人上幾壇美酒便成。”
文姑奇怪地瞪他兩眼,才答應著退出房外,順手為他掩上房門。
許久之後,婢子送來酒水。
蕭峰把酒憑窗,遠眺夜景,武侯祠大街燈火明亮,熱鬧非凡,念及如今自己的處境,不禁倚欄吟道:“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小軌以為諸葛孔明在曹操將統一中原之際出山助劉備爭奪天下是對還是錯呢”
三國鼎立,自然以諸葛孔明的功勳最為卓著,不過千年遺恨,在於劉備失策為張飛複仇起兵意圖吞吳,致使諸葛亮統一中原的部署落空。
這是大歷元年,杜甫路經夔州時作的一首詠懷諸葛亮的詩,蕭峰當年曾聽過,因詞句簡單,故而能使後人朗朗上口。
劉仁軌遠觀武侯祠,歎道:“假如諸葛先生當年不出山,歷史將會如何,屬下不得而知,但至少他不會如現在出名。每個人的理念不同,很難用對錯了判別。”蕭峰追思往聖,心中想道:“這諸葛亮畢竟為百姓做過許多貢獻,以至於蜀中百姓為其做祠紀念,香火不斷。我蕭峰雖然比不上諸葛亮,但仍要效法其多為百姓做好事才行。”足音響起,蕭峰忽生警覺。
忽然有人笑道:“兩位真是雅人!”笑聲鏗鏗鏘鏘,宛如金屬交擊,刺耳非常。
門開。
說話的這個人約四十歲左右年紀,高額虎頷,相貌鹹武。一團彩雲挾著香風卷進房來,現出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後麵還跟著文姑,和兩個婢子。
蕭峰跨前數步,放下酒杯,抱拳笑道:“想必是範大當家親臨,蕭某等候多時了,請坐!”
範卓大笑道:“蕭相真有意思,這廂房本來是我訂的,現在你卻是反客為主,有意思,有意思!”說著大馬金刀在蕭峰麵前坐下。
那翹腳白眉的美人身上的彩服勁裝益發襯得她像開屏的孔雀,腳踏小蠻靴,來到頭皮發麻的蕭峰前方,一手叉腰,青春煥發的俏臉卻是笑容可掬,美眸在長而翹起的睫毛下晶晶閃閃的,道:“你就是川外與朱粲並稱兩大惡魔的蕭峰,原來長得這麼俊啊。”
蕭峰不以為意,哈哈大笑。
範卓笑道:“彩琪,先坐下!”來人正是川幫大當家範卓的美麗女兒範采琪。
待範彩琪坐下後,範卓笑道:“本來我今晚約的人不是你,但蕭相似乎想約我,說吧!找範某何事。”
與劉仁軌坐下後,蕭峰笑道:“相請不如偶遇,先喝幾杯再談如何?”心裏想道:“看此人氣宇不凡,實乃江湖豪客,與之結交何樂而不為。”
範卓越發高興,說道:“蕭相酒量如何,敢不敢和我賽酒?”說罷,對範彩琪道:“自從那年我和你奉叔叔賭賽喝酒不分勝負之後,十年來已是未逢敵手了!”他口中的奉叔叔自然指的是巴盟的“猴王!”奉振。
蕭峰酒意上湧,說道:“好,我就和你賭酒!”
範卓答道:“蕭相豪情勝慨,世所罕見。今日賭酒,誰勝誰負,我都交上了你這個朋友了。文姑,喚人拿一缸最好的汾酒來!”
文姑聞言,立即喚大漢抬酒去。
足音趨近,到門外略一停步,然後敲門聲響,嬌美的女聲響起道:“清秀特來拜會,向範大當家請安。”
範卓哈哈大笑道:“清秀來的好,正可為我們彈奏一曲,以助酒興。”
門外俏生生站著個漂亮動人的女郎,傲氣十足又不失風流文雅,由輪廓至身體的曲線,無不優美迷人,如絲細眉下一對明眸透出渴望的神色。
她頭紮彩布中冠,穿的衣服更是非常別致,寬大的羅袖從袖口卷齊到肘部,露出溫柔而富彈性的小臂,長衫短裙,上衣無頜,對襟不係扣,露出紋理豐富,色彩紅豔的胸兜,衣邊裙腳套有彩色布料的捆邊,腰圍花布造的長帶子,使她纖腰看來更是不盈一握,再披上無袖坎肩,益顯綽約多姿,該屬蜀地某一少數民族的美女。
範彩琪笑道:“清秀姐,請到我這裏坐下!”
走到跟前,目光移至蕭峰,她微露錯愕神色,然後道:“清秀拜見蕭相!”
蕭峰點了點頭算作是回應,她才坐了下去。
大漢把酒提來,放在桌子上。
蕭峰捧起酒缸,說道:“這是四十斤一缸的,恐怕不夠我喝,再拿一缸來!”
大漢張大眼睛,伸出舌頭。
範卓笑道:“去,再拿一缸!”
於是再捧出一缸汾酒,放在範卓的旁邊,並在他們兩人的麵前,都擺了一隻海碗。
範卓說道:“酒量大小,如入飲水,冷暖自知。這是勉強不得的。蕭相可莫要逞強!”
蕭峰微微一笑,對範彩琪道:“我和令尊賭賽喝酒,一人一碗,輪流地喝,誰若喝不下去,那就輸了。還請你在一旁做個裁判!”
範彩琪竟“噗哧”嬌笑道:“蕭相,我爹除了是槍霸之外,還是著名的酒霸,這場賭賽,勝負早明,還用得著我來作裁判嗎?”
蕭峰聞言更樂,倘若他不知道也還罷了,知道了這範卓還有酒霸之稱,他還如何肯放過?當下酒意上湧,眼睛一瞪,說道:“看來今日蕭某定會喝的很痛快!”
捧起酒壇,倒滿海碗,一口氣先自喝幹了。
範卓翹起拇指讚道:“蕭兄弟,好爽快!”跟著喝了一大碗。
兩人輪流喝下去,不過片刻,已是各自喝了十碗之多。他們用的是特大的海碗,一碗足有一斤。
不過他們麵前各有一缸四十斤的汾酒,喝了十大碗,也不過喝了還不到三分之一。
“叮叮咚咚”!
清秀彈出一段箏音,每個音符迅快的跳躍,就似在最深黑的荒原燃起一枝接一枝的火把,在奇詭難明的寂寞中隱見潺潺流動的生機和希望。
蕭峰和範卓你一碗,我一碗,喝了個旗鼓相當,隻一首曲子時分,兩人都已喝三十碗。
蕭峰喝的暢快淋漓,見範卓似乎毫無落敗之勢,哈哈一笑,道:“好痛快!。”
捧起酒缸,索性碗也不用,直接把酒倒人口中。轉眼間肚皮脹得圓鼓鼓的似個皮球。
眾人不禁嘖嘖稱奇。
範卓擊案讚道:“好,飲如長鯨吸百川,蕭老弟,我範卓算是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