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自己可能会昏倒在这里,方行狠心拿起剑往自己手腕上一划,痛感和血腥味的弥漫让他立刻清醒了一瞬。趁此机会,方行飞奔出宝物库。
宝物库外面嘉若已然和禁卫军相斗起来,形势于嘉若而言相当的不利。
快速地掠进包围圈,方行一把揽过嘉若的腰,顺手掏出一个东西就往地上扔。随着烟雾弹地破裂,烟雾弥散开来,方行趁机将曦和塞入嘉若的嘴里。
“乖,咽下去。”略微有些虚弱地对着嘉若说道,方行只希望这个药的药效正如传说中的那样能够在一瞬间增加人的内力。如此在这包围圈中至少可以逃出嘉若一人,毕竟凭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绝对不可能带着另一个逃出王宫,恐怕还没有到半路就会被追上!
嘉若茫然地顺着方行的要求将那颗药丸咽下,随后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发黑的脸色分明就是中毒的迹象,明明已经虚弱至此、危险至此,这人怎么会还将她的事情放在首要?
他们之间明明认识了才半年不到,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如此轻易地付出一颗心?他不是无心无情么?不是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吗?为什么偏偏要对她这么好?偏偏对一个时时刻刻想杀死他的人那么好?
烟雾渐渐散开时,嘉若猛地睁大了瞳孔,在那一瞬间她亲眼看见方行一把将她推开,然后只身往后去和那些禁卫军拼杀。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怔在原地,嘉若不由得喃喃地问着。她握紧手中的剑,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空,空得让她好想找一个发泄的地方。
拿着剑猛地刺向不远处的一个禁卫军,嘉若漠然地朝着方行走去,杀人的那一刻她看见方行担忧以及焦心的表情,可她却是漠然地转过头,然后举起剑,冷冷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随即勾唇一笑,一剑砍下!
深入骨髓的恨是再多的柔情都不能消解的,迟疑再久、犹豫再多最终也敌不过心中积存已久的恨意。
面色冷冽如霜,嘉若冷笑着脱下身上的狐裘。她的动作很慢,似乎是浑不在意自己身处的环境,也好像根本不在乎周围会不会有人趁着她脱下狐裘的时候出手。
而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半个人敢趁机对嘉若出手,因为对方虽然看着并未注意周围的情况,但每个人都能察觉得到嘉若身上那种凌厉的气势。这个看着柔弱的女子并不像外表那么容易对付,相反若是他们此刻敢有一丝趁火打劫的想法,他们的下场一定会比死很惨!
慢悠悠地将厚厚的狐裘丢到一边,嘉若抬起眼冲着前方的禁卫军笑得挑衅,当对方冲上来的时候,她迅速地出剑。锋利的剑刃穿透肌肤的声音让嘉若莫名地兴奋起来。
长期以来学着怎样去杀死一个人;怎样能够让对方受到最大的痛苦;又怎样能够最快地令一个人解脱,这般的快感早已深入骨髓。只是这些她明明都学过了,甚至都已经习惯了这般双手沾满鲜血的生活,怎么会因为被方行保护了一段时间就完全忘记了呢?
她是嘉若,是被那人教出来的复仇者,是踩着一地无辜的尸体而成长的罂粟,是这辈子都无法获得解脱的笼中鸟。再多的温暖、再多的宠溺,当梦碎雾散之后,徒留一地唏嘘。
终于是时候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埋葬了……
嘉若半眯起眼,手中的剑竟然嗡嗡作响,发出一阵低哑的嘶吼声,随即剑的表面竟然慢慢脱落。尚和禁卫军缠斗的方行听见剑的嘶吼,忍不住一愣,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那把剑,却惊讶地发现那剑竟然是传说中的勾魂剑!
嘉若惯用的兵器褪去其表面的伪装,露出的竟然是让所有人的哗然的真实。传说中九州闻名的铸剑师长轻所铸的六大名器之一的勾魂剑,自从长轻失踪之后就下落不明,方行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看见所有使剑者都想获得的名器,一个柔弱女子竟然会拥有勾魂剑!
而且嘉若此刻的身手也是完全超出了方行的想象,身形快如闪电、动作果决迅疾、出手更是狠辣,那样的嘉若根本就不是他所熟知的没有内力的女子!就算是曦和发挥了药效,也不可能将一个人彻底变成另一个人,更何况嘉若此刻的招式让方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过,但绝对不是他们勾魂楼或者他方行所教的招式。
一边思考着嘉若招式的出处,一边对付阴魂不散的禁卫军,再加上毒药的发作让方行渐渐体力不支,眼前一阵晕眩,方行不由得踉跄几步,一手拿着剑一手却是扶着自己的额头。
过度地动作导致血液流速加快,连带着毒素都更快的蔓延,只是这一晕眩,方行就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情不自禁地半跪在地上,方行拿剑刺入地面支撑自己的身子,他摇了摇头拼命地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却发现完全是徒劳。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不过片刻就是一片黑暗。伸手往自己眼前晃了晃,方行只觉得心里有种苦涩:似乎是毒素影响了视力,现在的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就连手在眼前晃都只能感觉到一点点挥手带起的风声。
这种状况还真是糟糕啊!苦笑一声,方行勉强站起身,立在原地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声音。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庆幸自己是个杀手,习惯了在黑夜中出手,如此就算失去一双眼还有耳朵。
左边有一阵轻微的脚步移动声,方行神色一凛,手握着剑迅速刺向左边偏前的方位,一察觉到剑刺中目标,方行立刻抽出手中的剑转向另一个目标。其动作之快让人难以跟上,是以片刻之后禁卫军都面面相觑不敢再妄动一步。
这边的方行强行用内力压下体内的翻腾,拼上全部的力量对付周围的禁卫军;另一边的嘉若倒是处理的游刃有余,随手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血迹,嘉若抬眼去看前方不远处的方行。
她微微敛下眼睑,沉默地拿着勾魂剑朝方行那边冲去。将所有挡路的人全部斩杀,嘉若一把扯过方行的胳膊,凑到对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随后便拉着对方两人同时杀出一条血路,顺着那条路往前跑去。
往后稍稍地望了一眼,眼见身后的一群人离两人已经有一些距离,嘉若立刻带着方行纵身一跃,飞上屋檐再迅速地跳下去消失在渐明的天幕之中。
直接从窗户口跳进所居住的客栈,因为担心清染国的王室会立刻下发通缉令,嘉若和方行根本不敢多呆。尽管两人前往王宫的时候蒙着面,可是只要比照通缉令中的身形还是可以将怀疑引到他们两个身上,更何况他们还是外来的,一定率先就是被重点怀疑的对象。
草草地整理了一下客栈内的东西,嘉若拽过被压制的毒素已经渐渐开始反噬的方行再度从窗户跳了下去,绕过街上巡逻的人跑到客栈后面,嘉若随手盗了匹马便将方行扶上去,自己则是坐在后面双手环住方行,以防对方掉下来。
双腿夹击马腹,她只想快点离开清染国的国境,只要离开了这里,就算清染国王室之后想到去其余八国抓犯人,目标也不一定会放到他们身上,只要离开这里,她和方行就绝不会落到他们手中。
方行就算要死也绝对不能死在大牢里,他要死也必须死在她嘉若的手上,否则怎么算得上报仇?
“魂吟,你别死!你要是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在赶路的过程中,方行的头渐渐靠向嘉若,听着对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嘉若心里生平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恐慌。
这样子的慌张和恐惧即使在知晓那人离开之后也没有出现的,可是这一次她却好怕方行会死在路上、会丢下她一个人。当那日之后,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约莫彻底死了。只剩下躯体在这个人世间游荡,心却完完全全死了。
若不是还有一个报仇信念在支持着她,也许她早就选择陪着家人一起死去,一个人孤单单地留在这人世,实在是太寂寞了,真的真的好寂寞。
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嘉若忍不住抽抽鼻子却发现一只冰冷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脸颊,她怔怔地低下头,只见原本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方行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似乎是眼睛看不见,方行摸索了好一会儿才能够准确碰到她的眼角,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方行轻轻地说着:“别哭,至少只有你,要一直笑着。”
心中忽然一颤,嘉若尚未反应过来。方行已经靠着他再度开口:“嘉儿,骑着马,我们一定会被城门口的守卫拦下。所以现在弃马然后我去引开守卫,你趁机逃出去。”
一席话让嘉若立刻变了脸色,她愤愤地扯了一下方行的胳膊以泄愤,掏出怀里的丝帕,直接就塞进方行嘴里堵住了他的嘴,随后便拽着方行从马上跳了下来,顺便一脚踹向马尾。
马受惊朝着城门奔去,守卫在城门的士兵立刻快速地去抓受惊的马以防马上有犯人,嘉若则趁机翻山城墙,用吹箭将城墙上的剩余守卫迷晕。眼见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影,嘉若才将被她扶到一边的方行再度拉起,跳下城墙躲到隐蔽处。
拖着方行,嘉若慢慢地移动,直到离开城门守卫的视线之后,她才松了口气,转头去看被自己强行拖着的方行,而这一眼让她彻底白了脸色:身后的方行脸上已经没有半丝血色,他的嘴唇渐渐发黑,嘴角还有鲜血不停地溢出。
嘉若顿时一惊,猛地扒开方行胸前的衣服,只见一团黑气慢慢地朝他的心口聚集。
毒素竟然要蔓延到心脏了么?也就是说不用她出手,这人就要死了么?
别哭,至少只有你,要一直笑着。方行的话忽然在嘉若耳边响起,那带着宠溺的、温柔的话语是她这辈子都鲜少听见的。她总是失去后才知道后悔,那么这一次可不可以在失去前就抓住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