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时节刚过立冬,下了几场鹅毛大雪,枯黄的原野盖上了厚厚的积雪,这身过早的冬装使得广袤的农村大地变得寂静安详。北方冬季气候有一大特点,地面一落雪,刀子似的西北风就刮上了,烈烈的,辣辣的,像冲锋陷阵的千军万马横扫而过。
天气越冷,超市里的蔬菜越是紧俏,外地的蔬菜运不进来,当地的蔬菜自然也就成了香饽饽。这年冬天,村里家家户户都建了蔬菜大棚,大田里的农活一闲下来,人们又一头转进菜棚里忙乎。人人有了赚钱的门道,小老六超市里耍麻将的人也就少了,耍牌的人少了,生意自然也冷冷清清。
农村人嘴里有句贪心话,叫“萝卜快了不洗泥”,这话也真不假。整个冬季黄明玉的蔬菜包装车间日夜不停地生产,加班加点的繁忙,工人长时间吃不消。黄明玉就在村里多招了清洗工和打包工,崔占萍和马桂莲被招进了厂里,马桂莲进场后,虽引起一番争议,但看她勤勤恳恳努力的工作,谁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临进年根儿的时候,村里人都赚到了钱,都准备红红火火过个大年。黄明玉这一冬天没少操劳费心,人瘦了一圈儿。好不容易包装车间稍稍松了口气,这几天又连着往县城里跑,参加一个党员培训班,他入党的事情,还得从一个月以前说起。
那天村主任把他招进村委会办公室,很严肃的跟他谈了些关于入党的事情和年轻一代人肩负的神圣使命。这些他在中学里听老师讲起过,可他并不明白村主任现在的意思。后来村主任说,村儿里要培养他入党,并把一份入党自愿书递到他面前,要他认真填写好,尽快交给党组织。希望他积极要求进步,不能辜负全村人及村委会全体成员的期望。
别看黄明玉一时气盛,不打工跑回村里承包了土地,搞起了蔬菜种植业,后来又建起了蔬菜深加工厂房,做起了蔬菜深包装及加工一体化产业。回顾这些,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如今他能带着大家一同致富,心里很高兴,可这入党的事情他可从来没敢想过。
村主任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黄明玉说,想没想过是你的事儿,这个党员入不入就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村民们的眼睛可是雪亮的。今年冬天你领着大家伙没少挣了钱,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农村需要你这样的带头人。就这样,黄明玉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顺理成章的成了村委会年轻的骨干力量。面对党旗宣誓那天,黄明玉脸绷得很紧,拳头攥的象个铁锤榔头。
银行的贷款已经还清了,这让黄明玉又松了口气。包装厂里的财务一直由二玲负责,今年年终发放了工人工资后,账面上还结余下不少钱,黄明玉和二玲商量想买部轿车,这样厂里办起事情来也方便,省的他去趟县城不是着急着赶公交车,就得骑着电动车来来回回挺辛苦的。二玲要他跟爹娘商量,买车不是小事儿,账上的钱有爹娘的血汗,不能瞒着他们自作主张。
买车的事情还是受到了爹的暂时阻挠,他不同意有两个原因,一是儿子没开过车,又没有驾照,买上车就等于是无证驾驶,国家法规不能明知故犯。二是儿子刚刚入党,说话办事都得有个总则,要严格要求自己,这种时候买车,未免有些过分张扬了。再则,他还是愿意先把他们的婚事办了,都老大不小的了,总这么拖着不好。
爹的意见娘举了双手赞成,她不管儿子买不买车,自古以来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她说虽然现在她有了孙女,还想早一天抱上孙子,这样她就可以十全十美的享受天伦之乐了。黄明丽全力支持哥哥卖车,她认为哥哥早该有自己的私家车了。现在这年头,谁还看见有那个开厂子的老板骑着个电动车四处奔波,这样出出进进是不被人家瞧得起的。
买私家车的事情虽说没得到全家人一致通过,但也没因此而搁下,一家人在饭桌上总会议论起此事来。黄明玉参加党员培训班儿后,爹看他冰天雪地的跑来跑去挺幸苦,阻止买私家车的观念有了改变,答应儿子可以买私家车,前提条件是必须得先考取驾照。临过新年的时候,黄明玉还是将新轿车开回了家。
冬季来的早走的也早,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的阳春三月,春风悄悄吻上了脸颊。今天是新学生报到开学的日子,吃过早饭,黄明玉开车送女儿叶梅去了县城中学。叶梅还是没能喊他一声爸爸,黄明玉虽然百般讨好似的去暖她的心,但是叶梅好像根本不买他的好。叶梅除了在一些作业题上跟他有几句话,一般的时候很少跟他交心,仿佛她在女儿眼里永远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大玲至从出外打了工就没再露面,除夕夜给女儿打过电话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说的叶梅泪流满面,也就是她这个电话叫她脸上好几天没了笑容。
小学的五星红旗又高高地飘扬在村子北方的上空,新学期开学了,低年级的小学生又走进了课堂。棉棉这天也背上了新书包,在二姑姑和丽姑姑的陪同下向着村小学走去,她一路蹦蹦跳跳,欢歌笑语,仿佛这一刻是她最最开心的时候。棉棉手捧着新书,跟着老师走进了学前班的教室,二玲悄悄地去擦眼角的泪水。
这年春天,包装厂在开工之前,便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制度,在收购农副产品的质量及价格上都作了适当的调整,同时对工人也制定了上班时的注意事项和迟到缺勤等规定。刚开始推行制度的时候,打击到了一些偷奸取巧人的个人利益,于是怨声四起,都说黄明玉不够党员资格,他要赚大家伙的黑心钱。
面对种种流言蜚语,黄明玉不但没有积怨,而是在村委会的会议室开办了几堂农民讲座。他从无公害蔬菜讲起,谈到一些病虫害的防治措施,后来着重讲到了开拓市场、创建品牌及市场竞争的相关事宜。他的这一做法,使得菜农们明白了一个道理,以质量赢得市场,以诚信取信于人,此后包装厂以次存好的歪风邪气很快得到了遏制,使的包装厂里的一些规章制度得到了顺利地推行与实施。
村委会组织党员学习上面文件精神,村主任找黄明玉又谈了次话,并**而神圣地提出了一个沉重的话题,说今年夏季要进行村领导班子换届改选,希望他能参与竞选,接替他的位子,带领大伙儿共同致富。
黄明玉一听这话,立刻摇头摆手地说:“入党我已经是赶鸭子上架了,再让我竞选村主任,我可没那份能耐。再说啦。叔,你这不是做得好好的嘛?为什么要让位?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是您领着大伙儿干,村民们心里踏实。”
“黄明玉你小子推脱责任,你有没有能力我还不知啊?我倒是想当一辈子村主任呢!这不是这儿不行嘛!跟不上时代了。”村主任说话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儿。
“您都当了这么多年了,经验不比我丰富?扶我这粗虎子上去,还不把事情全办砸了。不行,不行······”黄明玉又是笑着连连摇头。
“严肃点儿,我是代表村委会全体成员跟你谈话的,你得重视这件事情。我实话告诉你,这不光是我的决定,也是镇书记点了你名儿的,难道你要让镇书记失望吗?”
他这一提镇书记,黄明玉的笑脸沉了下来。镇书记在他最难的时候扶植了他,这份恩情让他始终铭记在心,一直不知怎么报答。他能有今天,镇书记是出了大力的,此刻,镇书记慈父般的容貌马上在他脑海里闪现了。
“怎么?你小子不会连镇书记的话也不听吧?”看着黄明玉迟疑着不说话,村主任追问。
“叔,您和镇书记能这样看得起我,我心里很感激。可叔您也知道,包装厂那边的事情就已经够我忙的晕头转向了,这幅重担我怕担不起来。”黄明玉眉宇之间有了凝重。
“你小子,少找借口。有些人可是抢着当呢,你小子这榆木脑袋咋就不开正巧呢?包装厂里的事情你就甩给你妹妹和崔二玲不就得了?男儿志在四方,你就愿意待在那屁大个厂子里转圈儿?”
“村里比我文化高的人有的是,您要让位,也得有文化有才能的人来接替,我真怕不合适。”
“行啦!你也别找理由啦!今天只是我找你谈话,至于村民们选不选你,还得大家伙儿投票决定,你心里多少得有个准备。”村主任说过了这句话,便结束了他俩的这次谈话,看得出他心里很不高兴,黄明玉也不知道他的这个不高兴来至何方。
回家后,黄明玉把这件大事儿跟爹娘说了,却没想到爹娘对此事产生了莫大的兴趣,都是笑逐颜开,开心极了,那股高兴劲儿像似儿子马上就要出人头地成人才了。爹还饶有趣味的对娘说,我就说过嘛!“黄家营”还得咱黄家的人说了算吧?!这就叫风水。娘笑呵呵的反驳,你这是封建迷信思想过重,心里那本老黄历早行不通了,选谁不选谁,那得全村的村民投票说了算,你姓黄的人脑袋大啊?
听了娘的话,爹也不怒不火,眯缝着眼睛笑着说,这个我还不比你知道得多,我也不过是图个嘴皮子痛快,说说罢了。八字儿还没一撇的事情让爹娘高兴的不得了,可黄明丽却有点不大高兴了。她说如果哥哥真被村民们选去了做村主任,这包装厂这个厂长她可不担,她害怕那些吵吵嚷嚷的事情,她建议要嫂嫂做厂长,她愿意接手财务。二玲说,财务她勉强能做,当厂长她可没那个金刚钻,不是那块料。她两人你推我让,谁也不愿当包装厂这个劳心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