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1 / 1)

梁希晨的死讯传来的时候,秦理和何棠刚睡下不久。

因为工作的缘故,秦理是24小时不关机的,他的手机铃声在漆黑房间里突兀地响起,瞬间就惊醒了两个人。

何棠迷迷糊糊地打开床头灯,扭头看着秦理,他依旧躺在床上,左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

何棠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没听见他说什么。

他只是很安静地听着电话那边的人在说,最后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现在过来。”

挂掉电话后,他仰躺在床上,目光无焦地对着天花板。

何棠问:“出什么事了?要去哪里?”

秦理久久没有回答,何棠也没再催问,她快速地下了床,把秦理的衣裤拿来,推过轮椅准备帮他起床。

“我先帮你穿衣服,再去叫关敬备车。”何棠说。

秦理没反应。

何棠又问:“是公司的事吗?哪个工地出了问题?”

他依旧不说话。

何棠按动床边按钮,床面缓缓升起,秦理逐渐由仰卧变成了靠躺的姿势,但是他的左手并没有撑住床面也没有拉住吊环,等到床面起到一定角度时,秦理的身子因为支撑不够而向右边倒了下去。

何棠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秦理身体疲软,就这么任她拥在怀里,何棠也不敢放手,低头看他的脸,竟是毫无表情。

“阿理,你怎么了呀?”何棠担心极了,心里渐渐涌起不祥的预感。

秦理终于说话了。他抬起左手环住了何棠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胸前,低声说:“希晨死了。”

何棠一时无法反应:“啊?”

“他死了。”秦理又重复了一遍,“梁希晨死了。”

何棠惊地说不出话来。

******

去医院的路上,何棠一直紧紧地抱着秦理。

他身体有些僵硬,什么话都不说,两只眼睛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前方。

何棠神经紧绷,丝毫不敢松懈,只怕自己一松手秦理就会倒下来。

医院里,梁希晨的遗体还留在重症监护室。

梁鲁生在走廊上哭天抢地,还有梁家的一些亲戚围在他身边,有些女人在哭泣,男人们则在大声地质问着医生。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梁希晨只是有点肺炎而已,怎么就突然恶化去世了呢。医生耐心地对他们解释着,因为梁希晨是高位截瘫患者,本身体质就较常人差许多,平时也常有尿路感染、肺部感染、褥疮而引起的一些并发症,他有肾结石,还有胃溃疡,肠道功能也很差,因此他的日常护理是十分重要的。

这一次就是因为突发性的肺炎加剧引起了他身体各器官的连锁反应,医生们已经拼尽全力对他进行了抢救,可是病情发展得非常快,最终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何棠和关敬陪着秦理赶到医院时,孟老师也刚刚到,他们在楼下碰到,孟老师见到秦理,实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秦理抬头看她,淡淡地说:“我没事,上楼吧。”

几个人去坐电梯,关敬推着秦理的轮椅,何棠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地把手搭上他的肩。等电梯的时候,秦理抬起左手拍拍何棠搭在他肩上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到了重症监护室外,梁家的几个男性亲戚还在和医生们争执,梁鲁生瘫坐在地上大哭,看到秦理坐着轮椅过来,他突然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他冲了过去。

关敬反应已经够快,他上前想拦住梁鲁生,可是梁鲁生已经近乎疯狂,力气奇大,关敬估算不足被梁鲁生重重推开,只见梁鲁生冲到秦理面前,一拳向着秦理的脑袋挥去。

这一拳的力气大得惊人,速度又快,秦理抬起左臂架了一下,却毫无用途,何棠大声惊呼,眼睁睁地看着秦理在她身边连人带轮椅地倒了下去。

秦理的腰部有束带束缚,这时候也无法挣脱,他的双腿扭曲着被压在轮椅下,右臂也被折压在身下,左手下意识地护住了头。

他头部剧痛,四肢发麻,一时间眼前发黑,耳边一片寂静,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气冲上了脑门,腹中阵阵恶心。

这可怕的感觉已经多年不曾有,但是秦理却对它很是熟悉,这种熟悉感令他窒息,令他恐惧,令他绝望,却又无能为力。

关敬已经拦住了梁鲁生,孟老师和其他一些男医生也帮着去拦他,却没来得及止住梁鲁生往秦理身上又重重地踢了一脚。

何棠猛地扑到秦理身上,趴跪在地上张开双臂护住了他。

梁鲁生的第二脚就踢到了何棠背上,她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把秦理抱得更紧。

秦理蜷着身子,双腿还和轮椅纠缠在一起,肩背微微地发着抖。

梁鲁生终于被人拉开,他嘴里还在破口大骂,骂着各种下流粗俗的脏话,他骂秦理是魔鬼,是杀人犯,是骗子,是双手沾满鲜血的罪恶资本家!他说秦理一定是上辈子作恶太多,才会落得这辈子终生残疾!他骂秦理一切都是活该,说他利欲熏心,草菅人命,当初害梁希晨变成残废,现在又害了梁希晨的命!

……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何棠连滚带爬地跪在秦理身边,紧紧将他拥在怀里,她心里又气又急,也无暇去理会梁鲁生的谩骂,只想着秦理的安危。

她忍着背上的疼去解缠在秦理腰上的束带,嘴里焦急地喊:“阿理,阿理,你有没有怎样?!你醒醒!不要吓我!”

有医生蹲到他们身边看秦理的情况,还有护士小跑着去推轮床。秦理突然清醒了一些,他的左手猛地扣住何棠的手腕,何棠心下一惊,只见秦理正用力地仰着头看她,他的眼神变得陌生又可怕,眼里竟还布满血丝,他的面部肌肉微微地抽动着,口唇歪斜,很努力地挤出了最后一句话。

“糖……糖……不要害怕。”

然后,他突然地仰起下颌,古怪地大叫出声,整个人剧烈地抽动了起来。

有医生大喊出声:“他癫痫发作了!轮床!快!”

癫痫?何棠发了懵,是不是就是羊癫疯?

何棠听何庆国说过羊癫疯,但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人癫痫发作,还是在她的怀里。

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怖的场景,几乎要不认得怀里的这个人。

秦理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形象,他头发散乱,身体僵直,脑袋大力地向后仰着,脖子上青筋毕现。

他翻着白眼,口鼻处涌出串串白沫,一张脸由苍白渐渐地变得青紫,喉部发出阵阵奇怪的咕噜声。

他的左臂抽动得很厉害,诡异地扭曲着,连着平时寂静不动的右臂和双腿都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他的力气似乎变得很大,一会儿弓起背,一会儿又猛地挺直身躯,使得何棠几乎要抱不住他。

她被秦理带得松了手,他的脑袋磕到了地上,一下一下地撞着地板,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持续不断的抽动中,他的身下渐渐地溢出了一滩水,浸湿了他的裤子,也浸湿了何棠的衣衫。

她知道,他失禁了。

何棠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她知道这时候不是惊慌害怕的时候,她没有时间发呆,脑子里突然想起幼时听何庆国说过,羊癫疯犯了的人也许会咬破舌头,或者被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憋死,因此一定要让他张开嘴,塞进东西。

边上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物品,医生还未作出反应,何棠已经毫不犹豫地掐开秦理的嘴巴,把自己的手指塞进了他的嘴里,他还在不停地吐白沫,身体像触了电一般地狂抖不休。

她感觉到他的牙狠狠地咬在她的指上,一阵剧痛传来,何棠竟不害怕,只是想着不能让他咬舌或窒息。

边上的人都惊呆了,有更多的医生赶到秦理身边,一个医生看到何棠的手指在秦理嘴里,大声地训斥她:“你疯了不成!赶紧把手指拿出来!!这样你会受伤的!!”

何棠冷汗涔涔而下,倔强地咬着牙摇头,医生试着去拉何棠的手指,秦理咬得很紧,完全拉不出来。

有医生快速拿来压舌板伸进秦理嘴里压住了他的舌头,才有人将何棠的手指拉出来,她的手指已被咬破,鲜血淋漓,连着秦理的嘴边也是白沫混着血水,看起来更加可怕。

医生们没有慌张,一个医生护着秦理的头部,在他头下垫上了一个枕头,另有医生护着他的四肢,按压着他的几处大关节,限制着他身体的抽动。

何棠呆呆地跪在一边。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何棠脑中一片空白,终于,秦理停止了抽搐,僵直的躯体变得柔软,整个人安静地躺在地上。

医生们松了一口气,合力将他抬上轮床,往走廊深处推去。

关敬小跑着追了上去。

何棠站起了身,回头看了一眼,梁鲁生和他的亲戚都被之前的一幕吓住了,何棠冷冷地注视着梁鲁生,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指上的血都擦在了她的颊边,她却丝毫不觉。

梁鲁生看着何棠苍白的脸上满是鲜血,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身上尽是血迹,十分得诡异恐怖,偏偏她的眼神却是平静无波的。

“秦理不是魔鬼。”何棠注视着梁鲁生,轻轻地说:“你才是。你一定会下地狱的。”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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