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慈庵离得东京有一些偏远,所以不若天慈观,相国寺那么受贵妇的青睐,但因靠着青山,枫树成林,现如今又刚好是秋凉枫红,远远望去,层林尽染,映着青瓦飞檐,暮鼓晨钟,别有一番意境。
难怪曾夫人会挑选这里来挂单。
楚芸边走边欣赏着枫叶红,隐隐地听到远处似有蹄哭之声。
“小娘子,那边好像有人在哭。”竹勉道。
两人循声走了几步,才发现恩慈庵庙的深处有一处小院子,外面竟还有两个灰衣老尼在把守,哭泣之声时断时续就是从这里面传来。
“我看这庵庙里的尼姑个个都似吸血鬼,定当是什么腌臜的事情,不知道这是坑害了谁?”竹勉小声道:“小娘子你留在这里,我绕到后面瞧瞧去!”
楚芸皱了皱眉,竹勉的个性多多少少与前世的自己有几分相似,都是一付急人之难,侠义心肠,她没有经历过楚芸的生与死,因此还保留着这份赤忱,所以楚芸虽觉得不妥,但到底没有阻止她。
片刻之间竹勉就走得有一点远了,楚芸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便也跟了下去。
竹勉虽是汉人,但从小被人卖到交趾商船上当奴隶,所以手脚轻便远胜于其它的女子。
这个院子独门独户,后面堆放着木柴,显然是还配有厨房,楚芸走过去的时候,竹勉已然将柴堆依着墙堆好。
楚芸由竹勉搀扶着攀上了那堵并不太高的围墙,两人朝着里面望去,隐隐可以听到在屋子的正间有人在说话。
然后门被打开了,一个末及弱冠的少年搀扶着一个素袍中年美妇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少年样貌与中年美妇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均是面部曲线柔和,眉眼狭长。
两人的眼睛均是红肿,显然方才啼哭不止的正是这两个人。
楚芸瞧这两人的神情,还有这座小院的架势,心想怕是哪家豪门里头的恩怨纠葛。
她刚想抽身而退,忽然发现在院子一边的廊下还有一个人动了一下,这人显然一直就站在这里,只是方才一动末动,她们竟没有注意到。
黑色的长袍,高挑修长,楚芸不由心中一惊,人往后缩了一下,那人便似已有察觉,目光就朝着这边射来。
他的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罩,但面罩后面的目光有着浓浓的杀气,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跑!”楚芸当机立断,她提起裙子就从柴堆上跳了下去。
两人似都有一种浓重的危机,拼命地向前跑,可是刚跑进林子,那个黑衣人已经袭了过来,她们甚至能听到身后抽刀的声音。
楚芸只觉得浑身冰凉,明知危机已在眼前,却偏偏腿脚发软,每一步都像踏在棉花里。
“小娘子你跑!”竹勉红了眼睛,朝着那人就扑了过去。
楚芸只见那人手一劈,竹勉便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自己重活一世,便是为了不明不白地死于此处么?楚芸咬着牙,握着拳头,瞧着那走近的蒙面人用尽了力气喊道:“我知道你是谁!”
她抬起眼,直视着那双眼睛,一字字地道:“你是李西敏!”
一阵微风吹起,杜蘅兰衣香起,又落,头顶上的落叶便飘到了衣衫上。
那位素袍的老妇和蔼地道:“不好意思,是我的子侄方才吓到你了。只因我久居此处,不想为外人所知,方才让他出去请您过来说两句。”
“居士放心,我的姨母也是这里的居士,我知清修方能静心,绝不会跟任何人提及今天的事情。”楚芸冷淡地道,能不答应么,竹勉还生死末知,自己不答应大概那位“子侄”就要动手杀人了。
老妇有一些歉意,但保秘似很重要,便点了点头。
楚芸才跟着李西敏朝外走去,她压低了声音道:“竹勉呢,把竹勉还我。”
李西敏却问道:“你会做饭么?”
“怎么样?”楚芸皱眉。
李西敏冷冷地道:“去做一点吃得过来,手脚要快!”
他怎么……楚芸咬了一下牙,才默不作声地走进了厨房。
厨房的灶头很冷,显是无人做饭已久,米面确是不错,竟然也是胭脂米,还有一点花生米,灶头边上的一角放着一只褐色的土罐,里面盛放的是籽油,闻着倒也新鲜。
楚芸深吸了一口气,取过放燥茶的竹筒子,将里面的碎茶取出,用烧开的水冲泡开来,又取过米将它仔细冲淘好,然后才将侵泡茶叶的水瞥去茶叶,只取茶汁倒入米中放置灶上煮。
由头至尾,已经取下面罩的李西敏都只是靠在门上瞧着,动也不动。
炉灶旁倒是不缺柴禾,楚芸蹲在那里往炉灶里添柴,起来的烟火熏得她咳嗽了两声。
李西敏走了过来,接过了柴禾替她烧火,楚芸自然也不会跟梁小公爷客气。
柴禾是秋天的松木,油脂特别的旺盛,楚芸提起了油罐,瞧着低头添柴的李西敏乌黑的头发心中忽然有一种恶念,心想若是装不小心打翻了油壶……不知道梁小公爷还会不会这么镇定。
可惜……不是竹勉在他手里,或许真得能够试试。
肉在砧板,楚芸也知道那些都只能想想,她将油倒进了另一锅子里,然后将剩下的那点花生米用油爆熟。
等饭煮好了之后,楚芸又将茶汁饭放到油里去翻抄,最好用刀子将花生米压碎,与饭里拌匀并洒上盐。
这个厨房虽小,东西不多,但用具却件件齐全,碗是上好的定州窑白釉碗,甚至连端饭菜的托盘也有。
楚芸将饭盛好之后,李西敏用托盘将饭端了出去。
天底之下,能让一位小公爷如此殷勤相待的人……能有谁,只是奇怪,为什么会是李西敏。
“给我盛一碗!”
出神的楚芸瞬时被李西敏的声音给惊醒了过来。
这人……楚芸只好强忍着给他也盛了一碗,李西敏竟然坐在厨房里的矮桌子边上吃了起来,而且吃完了又要了一碗。
刚刚还要拔刀杀人,现在居然把别人的饭吃得很香。
楚芸不禁咬牙心想,难道他就不怕饭里有毒的吗?
李西敏吃饱了没有,她不关心,她只知道他总算是识趣地认识到自己并不受欢迎,所以吃过饭就出去了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这个院子很小,正房是客厅,偏房是卧室,这一排便是厨房跟净室了,那对母子正在厅里说话,李西敏便只能站在廊下。
不多时,雨更大了,且又落起了冰雹,楚芸半点也没有邀请他进来的意思。
李西敏转身自己进来了,楚芸端着热茶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本来,谁还能委屈了梁小公爷。
PS:谢谢班太跟草人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