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传来了说话声。
“夫君,刚刚是不是蒙蒙在叫?”正在葡萄架下赏月的林氏问道。
“我也听到了。”叶长风有些不放心,“我们去看看。”
叶如蒙只听得到爹娘的说话声,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忙偷偷往上爬,趴在正脊上探头一看,却见她爹娘正携手往她这边走来了,心中一惊。
“嘘,”祝融压低嗓音,“放心。”这等小事,紫衣她们自然会搞定。
檐下,林氏入了屋,紫衣迎了出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林氏便没有往前了,退了出来,和叶长风一起在庭院中慢慢散着步,说着话儿。
叶如蒙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让她爹娘发现她大晚上不睡觉还跑到了屋顶上,那还得了?
祝融蹲在她身边,遥遥一望,这二人就像屋顶上的两只戗兽,一大一小蹲着,倒也有几分溶于夜色的静美。
祝融偷偷掏出袖中的小抄,借着月光看清了,从中挑选了一个话题,“那双鞋子不舒服吗?”
“哪双?”叶如蒙看着她爹娘在庭院中漫步的身影,漫不经心问道。
“就紫色那双,绣着嫦娥奔月的。”
“那双?很舒服呀。”
“那怎么要换?”
“这个……”叶如蒙忽然侧首看向了他,想了想还是老实交待了,“我三姐姐那天刚好穿了一件同样花色的衣裳,她很不高兴,非要我换了。”
“你就换了?”
“我本来是说不换的,可是她说要告诉容王爷。”
“你怕了?”
“当然怕了,你上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谁不怕容王爷。”尤其是过多两年,叶如蒙心中补了句。
祝融默了默,“你还记得那块绿色的玉佩吗?”
叶如蒙想了想,知道他说的是祖母寿辰那日容王爷给她的玉佩,便点了点头。
“带了吗?”
叶如蒙摇头。
“不是让你随身带着。”
“我刚洗完澡没带呀,平时出去都会装在荷包里的。”
“你可以戴在脖子上。”
“不行,”叶如蒙连忙摇头,“陌生男子的玉佩是不能随便戴在身上的。”那就等同于贴身之物了,一想到容王爷的玉佩贴在自己胸前,叶如蒙就感觉胸前好像被容王爷摸了一把似的,虽然他的手确实很漂亮,但感觉还是她亏了。
祝融心中哀叹了一口气,“昨晚之事,你若拿出玉佩,十二公主定会放人。”
“啊?”叶如蒙张大了嘴巴。
“那块玉佩宫中之人都识得。另外一块金镶玉,江湖中人也识得。所以我让你带着,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叶如蒙眼睛转了转,明显不信,这个杀手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她没答话,托腮看向了庭院中的爹娘。咦?爹娘呢?叶如蒙寻了寻,才看到爹娘跑到假山后面去了,等一下……爹在干嘛?爹抱着娘,好吧,娘欲拒还迎?爹又在干嘛?居然、居然在亲娘亲!
叶如蒙瞪大了眼,却发现隔壁这个人也如同她一样盯着,连忙喝了一声,“不许看!”
祝融淡定地收回了目光,叶如蒙则满脸涨得通红。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她爹为老不尊!为老不尊!
叶如蒙当下尴尬得很,连忙转过了身子,爬回毛毯上。
祝融也跟了过来,将烤鸭递给她,“快冷了。”
叶如蒙看着诱人的烤鸭,咽了咽口水,“好吧,好歹……我当年都救过你一命,就当是你的回报吧。”叶如蒙淡定接了下来,啃咬了一大口,口中塞得满满的,仿佛心也被填得满满的。
说真的,这个杀手和她老实交待后,她忽然觉得二人的关系像是亲近了许多,就像不再是陌生人,而是一对老朋友。他的接近,他的恩惠,不再是为了算计或者阴谋,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紧紧相拥着的寒夜,她的心也感觉坦然了许多。
“我也救过你一命。”祝融忽而淡淡道。
叶如蒙差点被呛到,好不容易咽下烤鸭,连忙睁大眼睛问他,“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呀?
“你不记得了?”祝融反问。
叶如蒙摇头,怎么可能?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哪天等你想起来了,再说吧。”祝融忽而认真地看着她,“以后我保护你,不管是谁欺负了你,我都会帮你欺负回来。你谁都不许害怕,有我在。”
他这话说得分外认真,固执得像个孩子,就像是对她的承诺,又像是一种誓言,叶如蒙听得脸都红了,只能低着头啃鸭腿。这人这话,怎么弄得像表白一样。
末了,祝融像是总结般地感慨了一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咳咳……”叶如蒙又猛咳嗽,连忙伸手摘了颗青提,送入口中润了润喉咙,咳定后,她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道,“这提子好甜啊!配上这烤鸭,刚好又解了腻,没想到青提和烤鸭,竟会是这般绝配呢!”叶如蒙赞不绝口。
“烤鸭好吃吗?”
“当然!”叶如蒙想也不想,好吃得紧啊!
“那和上次的比起来,怎么样?”
“唔……”叶如蒙歪头想了想,细细品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冷了,感觉酱汁好像涮得有点多,味道重了点。就不是很入味,但外层的酱料又下重了。”
“嗯,知道了。”祝融淡淡道,没想到还个小吃货还挺会吃的。
叶如蒙吃着烤鸭抬头看夜空,“今晚的月亮好圆啊,真好看。”就像个大银盘一样,又光又亮。
“嗯。”祝融看着她的侧脸,“真好看。”她模样乖巧又可爱,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若他能重生到她六岁那一年,看着她长大那该有多好,要是这样的话,她现在应该嫁给他了吧。祝融想到这,不由得淡淡一笑,眸色比月光还要柔和。
“要是有青梅酒就好了。”叶如蒙忽然感慨道。
“你会喝酒?”这倒让他有些讶异。
叶如蒙笑,“青梅酒不算是酒,我爹爹都肯我喝的,醋酸甜甜,很好喝。”
“那……哪里有得卖?”
“没有得卖,那是我嬷嬷泡的,嬷嬷每年都会泡上十斤,哇,要是这青梅酒配鸭腿,肯定也很好喝。”
叶如蒙话一落音,祝融便起身,两步跃了下去。
“喂,你……”叶如蒙想唤他,却又怕惊到了她爹娘,连忙闭了嘴。她站起来后也不敢乱跑,现在屋顶上只有她一个人,要是掉下去估计得摔断腿吧。这家伙,无端端突然跑掉干什么?该不会……是去偷她家的青梅酒了吧?
果然,一会儿后祝融手中端着一个老寿星酒瓶子回来了,叶如蒙认得这个酒瓶,这是她家的,她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你真去偷我家的酒呀?”
“紫衣给的。”他手中还有两个杯子,给叶如蒙倒了一小杯。
“谢谢。”叶如蒙小心接了过来,轻呷一口,却微微皱了皱眉。
“不好喝?”
叶如蒙咽了下去,“我家的怎么可能会不好喝,不过……好像有点浓。”一口下去,感觉肚子一下子火辣辣的,以前的喝下去,都是得过了好一会儿肚子才会暖和起来的。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就着烤鸭和葡萄,品着酸甜的青梅酒,叶如蒙觉得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她干脆斜躺在了毯子上,仰面看着天上的明月,时不时咬一口鸭腿,摘一颗葡萄送入口中,就像一个老朋友似的与他闲聊了起来,“话说,你当年为什么会在雪地里?”
祝融微垂眸,“那个时候,我娘亲去世了,我一个人跑了出来。”
“哦……对不起啊。”叶如蒙连忙直起了身子,看着他。
“过去了。”
“是啊,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叶如蒙不由得想起前世她爹娘去世的时候,她一个孤苦伶仃的。还好今世他们都在,昨晚他们还一家团圆地赏了月亮,真幸福。
祝融淡淡应了一声,没说话。
叶如蒙将两个小酒杯斟满,递了一杯给他,“来,干杯!”
祝融微微一笑,接过与她轻轻碰了杯,碰杯这一刻,他恍惚有种与她喝交杯酒的错觉,月光为证。
叶如蒙一口饮尽,又觉得舌头醉得利害,忙啃了几口鸭腿去去酒味。
祝融手中端着酒杯,杯中酒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华。
“哎,那个时候你多大了呀?”叶如蒙重新躺了下去,望着夜空,“我记得你好像大我挺多的,你脚好长,我斗篷包都包不住。”
“十岁。”
“哦。”叶如蒙侧目看他,她忽然有些好奇他长什么模样,那个时候,她真的觉得他好漂亮啊,长大后,应该没毁容吧?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叶如蒙随口问道。
“嗯?”祝融一怔。
“嗯?”叶如蒙好奇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眸光比天上的星子还亮。
祝融思考了片刻,冷静道:“那个时候……你在临渊寺你救了我,我觉得你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后面我去调查你,意外发现你那年冬至曾经走失过,就查到了。”
“哦……还眼熟啊?”叶如蒙这会儿已经有些微醉了,伸出手数了数手指,“好像有……八年了吧?我都认不出我自己来,你居然能认得出来?”
祝融心虚,轻轻“嗯”了一起。
“其实……有时候我在路上看到很漂亮的姐姐,我都会看多几眼,想着她们会不会是你……可是我都没想到,你居然会是男的。”叶如蒙语调越来越慢,觉得头脑昏沉得利害。
觉察到她神色有异,祝融看了看杯中酒,背过身子,取下面巾闻了闻,轻品了一口,这青梅酒似乎不轻,他仰头喝了下去。
叶如蒙醉眼迷离,见了他喝酒的背影,有些好奇他的面孔,想起身看,却觉得全身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她傻笑了几声,问道:“怎么样呀?好喝吗?”
他背对着她,微微侧首,“嗯,不错。”
叶如蒙又笑了几声,醉醺醺道:“那还用说,这可是我嬷嬷酿的呢,我嬷嬷很疼我的。”她音色如同小猫般慵懒起来,声音也轻了下去,“我娘过世之后,嬷嬷就像我娘一样,我们在静华庵相依为命,好久没吃过肉了……那个时候,我好想吃鸭腿……”叶如蒙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呢喃了起来。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却见她双眼已经闭上了,小脸因喝了酒的原因酡红一片,手上还抓着一只啃得差不多了的鸭腿。
他忽而觉得心疼。他依靠了过来,俯下身子静静地看着她,低声呢喃,“对不起,小丫头,真的对不起。”那个时候,朝堂上云谲波诡,他根本没有心思去顾及儿女私情,等他开始发现的时候,却是晚了。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她的脸是光滑皎洁的,有些发烫,他的指腹,轻柔地抚过她菱角嘴,在她微微上扬的唇角上停留。他的头低了下来,他能感受到她绵长的气息呼洒在自己的脸上,带着香甜醉人的酒味,他唇微张,他好想好想亲吻她,他闭目,隔空吻住了她的唇,这一刻,整个世界就像是被封印住了,时间暂停了,空气也凝固了,万籁俱静。
他忽地睁开了双眼,直起了身子,像是得到了解封。他弯弯一笑,就像是已经亲吻到了她,他觉得自己心满意足了。
静坐了片刻,觉得夜色微凉了,他才轻柔地将她抱了起来,这丫头真轻,看着好像是有点肉,怎么抱起来轻得像片羽毛似的,看来还得多吃点烤鸭。
祝融将她放在床上后,紫衣绞了帕子过来给叶如蒙擦脸净手,叶如蒙喃喃唤了几句,“姐姐,你真好看……抱抱。”
祝融眸子深了深,一会儿道:“你酒是不是拿错了。”
紫衣顿了顿,“青时大人让拿年份最深的,十四年的我不敢拿,只拿了十年的,平日姑娘喝的是一两年的。”
“知道了,好好照看。”祝融说完,便从窗口离开了。
“青时,收拾屋顶的时候顺便将这屋顶洗干净。”
“是。”青时恭敬应道。
“去吧。”
青时应是,随后转身吩咐暗卫。
“不,”祝融道,“你去洗。”
“我、我去?”青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嗯,来人。”
“属下在。”暗卫头领应道。
“让青时大人将屋顶洗干净,洗完后随意指一处地,让他用舌头舔一下。”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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