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遥泠然扫过他们,再看两边都有人在‘交’手中受伤,毕竟赵池等血气方刚,不可能有他这般克制。
若再打下去,除了先前的伤亡,只怕又会多上几条人命。
他明知不妙,声音便添了几分冷沉,“济王,你我之事可否暂时搁下,先找到十一再说?旆”
宋与泓怒道:“你何必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恶心人?你跟这些人‘混’在一处,十一被谁所抓,你会不知?”
韩天遥隐约猜到他们的恨意从何而来,正待解释时,那边忽有人道:“薛大人到!窠”
便见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薛及与主管禁宫卫戍的殿前都指挥使夏震策马迅捷赶来,一路高声喝道:“皇上有旨,传济王入宫晋见!皇上有旨,传济王入宫晋见!”
宋与泓怔了怔,只得‘抽’身退出战圈,定了定神,才失声叫道:“父……父皇!”
此时天‘色’尚早,以楚帝的病况,绝不可能无故传召。
可为何会是由薛及这位施相的心腹大臣过来传旨?若是要紧的事,为何不先通知宋与泓这个皇子,而是通知薛及这样的外臣?
宋与泓的面‘色’冷沉下去,却也镇定不少,只冷冷立着,等他们上前。
其他人见有圣旨,到底也不敢再造次,终于都住了手,各自持着兵器警戒退开,向对方怒目而视。
薛及下得马来,笑容可掬地向宋与泓行礼,“殿下,皇上有旨,请殿下即刻入宫!”
宋与泓盯着他,声音微寒:“你确定,是皇上圣旨?假传圣旨是什么罪行,薛大人学富才高,大约比孤更懂得其中厉害吧?”
薛及的笑容便有些僵,却向后使了个眼‘色’,便见随从捧出一柄剑来,躬身奉到宋与泓跟前。
宋与泓目光触着那剑,已猛地屏住呼吸,横向薛及的目光蓦地凌厉,“你们竟敢……”
薛及依然笑容满面,恭恭敬敬地又是一揖,却已打断他的话:“这剑只是夏大人无意间拾到,剑的主人尚不知所踪……若尽力追查,应该能保得她平安。济王殿下,皇上、皇后还在福宁殿侯着呢,你去还是不去?”
他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很沉,含.着笑意的眼底有久经人世的圆滑狡黠,似乎并不怀疑他将字字如锤,一下一下敲到这个年轻皇子的心底。
宋与泓的面‘色’已然发白,顿了片刻,转头吩咐凤卫:“你们先回去……别回琼华园了。除了郡主亲身过去,谁的命令都不用理会,先珍重自己要紧。”
几名凤卫应了,却相视茫然。
可宋与泓同样前路茫然,只担忧凤卫不懂得保护自己,被人趁机灭了,匆匆‘交’待过,便纵身跃上自己的骏马,喝道:“入宫!”
薛及面‘色’愈显和善,又向韩天遥点一点头招呼过,这才与夏震紧随着宋与泓预备离去。
薛及是文臣,夏震却是武将,瞧来他们早已做好准备,若宋与泓不肯入宫,打算强行将他押入皇宫了。
可宋与泓只一看到那柄剑,便立刻入了宫……
韩天遥不认识那把剑。
但他知道十一把纯钧剑给了宋昀,他刚还听说十一又觅了一对宝剑,因他曾称龙渊剑遗失,还准备赠他一柄……
他忽喝道:“且慢!”
薛及迟疑了下,只得顿了身,向他笑道:“南安侯还有何见教?”
韩天遥指向那随从正要收起的剑,问道:“可否借我一观?”
“这……”薛及与夏震对视一眼,到底不肯在这关头得罪他,果然示意随从将宝剑递过去,干笑道,“其实不过是把寻常的剑而已!”
宋与泓已拨转马头‘欲’要行出,闻言不由看了韩天遥一眼,神‘色’甚是怪异。
这剑看着的确寻常,古雅安闲,并无金‘玉’之饰。
只是韩天遥手指刚触剑鞘,心头已然一震。
虽未出鞘,已凛冽杀机如雪地寒风嗖然刮过。
轻轻拔.出剑,立时有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际,亮汪汪如地狱幽泉般的光芒在半明半昧的晨光里闪动。
明明该是风华内敛的温润好剑,只因染了主人的杀机,只因短时间饮了太多凶煞之人的鲜血,竟凝聚了如此强大的杀机和煞气……
这不该是十一的宝剑。
张狂自若的朝颜郡主,最痛苦之际不过懒洋洋饮酒终日,不该有如此尖锐的恨,不该有如此强烈的怒……
可韩天遥偏偏感觉到了十一的气息。
属于十一的那种强大却被‘逼’.迫到无路可退时爆发出的刚硬和不屈。
他阖一阖目,再睁开眼来,眼前才只是一把剑,而不再是几乎与十一合作一体的杀人凶剑。
他甚至看到了柄身近柄把处刻的古篆文,乃是“画影”二字。
画影,如此温柔而好听的宝剑名称。
却不知和画影一对的那柄剑,又叫什么名字,如今又在何方。
“南安侯……”
见韩天遥出神,薛及催促,“若是看过,还请‘交’还下官,容下官入宫复命!”
唯恐他还要追问此剑来历,他又道:“此剑和济王殿下有些小关联,其实与南安侯没什么关系。”
朝颜郡主和济王一起长大,自然有些关联;
而韩天遥刚入京为官,所谓的夫妻之约,似乎也只是他们两人的‘私’下之约,薛及说朝颜郡主新得的这柄宝剑与他无关,原也没错。
韩天遥默然‘交’回画影剑,沉凝眉宇并无半分异样,只转头向于天赐淡淡道:“既然宫中有急事,我们还是先去宫里吧!”
于天赐原就悬心宫中之事,闻声连声应道:“也好,也好,那咱们一起入宫吧!”
韩天遥转目,再次扫过微亮的晨光下满目的斑斑血迹和刀剑痕迹,返身迈步。
赵池等连忙跟在他身后疾行时,忽听他极低地唤道:“赵池。”
赵池连忙走近,“在!”
韩天遥道:“去通知闻彦,调拨一切人手,监视施相府第和他时常来往的大臣,尤其是薛及、夏震。”
赵池不由望向琼华园那渐渐暗下去的火光,“侯爷怀疑朝颜郡主出事与施相有关?”
韩天遥道:“是肯定,不是怀疑。”
“可目前难道不是宫中之事最要紧?朝颜郡主到底……是个外人。”
话音未了,已觉韩天遥冷冷目光扫过,却比霜雪还要清冷几分。
赵池一凛,顿时后悔自己忘了本分。
侯爷有命,他从命便是,哪是他应该猜测质疑的?
但韩天遥居然回答了他。
韩天遥道:“朝颜郡主从不是外人。我们有过誓诺,她会是我的妻子。”
他顿了顿,又低沉而顿挫地强调道:“唯一的妻子!”
赵池呆住。
侯爷唯一的妻子会是朝颜郡主?
那聂大小.姐呢?
那个为了侯爷已经失去一切的聂大小.姐,该怎么办?
-----------聂!大!小!姐!该!怎!么!办!-----------
宋与泓一走,仅余的几名凤卫群龙无首,一时也无主见,商量着一边出城通知驻于城外的凤卫,一边将秦南、岑笛等人尸体带走安葬。
于是,不久之后,这夜经历多少刀兵鲜血洗礼的小巷,再度恢复了宁静。
柴垛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然后砰地跌落下来,然后仰起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看向东方如血的朝霞,张了张‘唇’,竟没能说出话。
即便被十一点过的‘穴’已经自行解开,保持同样的姿势半夜,小珑儿浑身还是麻木着,那般重重地滚落,居然觉不出疼痛。
江南的风总带着水的‘潮’气,晨间更是湿.润清新,但拂在泪痕斑斑的干涩面庞,还是一阵阵绷得难受。
小珑儿抬起颤抖的手,哆哆嗦嗦地‘揉’她的脸。
很用力,很用力。
仿佛很用力地‘揉’痛自己,便能走出这个可怕的梦境,——她以往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可怕梦境。
她想醒过来。
醒来后,她依然在韶光明媚的琼华园时和雁山、剧儿他们说笑着,边为齐小观裁衣裳,边等着他和十一回来。
‘花’浓别院之事同样是一场噩梦。
那场噩梦里,她在失去父母后,又失去了可以依靠的祖父和叔父;但所幸,她身边始终有十一和韩天遥,并在他们引领下,又有了齐小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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