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蔓默默地望着门口的闹剧结束,继而上前敲了敲门,刚才的老仆又出来开门。
老仆扫了三人一眼:“明天再来,今天家里没有垃圾了。”
玉蔓忙道:“我们是来求见赵大学士的,不是来要垃圾的。”
“得寸进尺,我家老爷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老仆毫不客气地把门关上。
玉蔓拿起门环敲了半天,里面再无反应,看着暮色渐渐四合,再不请赵孟頫出面,小奚儿和羝奴晚上估计要在牢里过夜了。
玉蔓看到赵府侧墙外面种着一棵参天大树,枝叶茂盛伸入墙内,瞬间有了主意,抱着树干缓缓地爬了上去。
吴老爹担心地道:“小娘子,小心一点,莫要摔下来。”
玉蔓笑道:“老爹不必担心,我在家里采梅苞儿的时候也常爬上爬下。”
玉蔓抱着一根横伸入院的枝干缓缓前行,趴到墙头,回头对着吴老爹和排草笑道:“看吧,我没事的。”
却听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你是什么人?”
玉蔓大吃一惊,身体一晃,就往墙内摔了下去,官宦人家的院墙很高,玉蔓心想这一次必然会被摔成肉饼,但是落地之时,背下传来一声闷哼,玉蔓一点事情没有,反而觉得软软的。
“姑娘,你好重哇!”
玉蔓这才看到自己背后压着一个少年,慌忙尴尬地起身:“不好意思,你没摔坏吧?”
“摔没摔坏,就是被压坏了。”赵雍撑着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掸去身上的草屑。
玉蔓大窘:“妾身来找赵大学士,他在家吗?”
“噢,你来找家父有何要事?”
“啊,你就是赵二公子吗?”玉蔓惊喜无比,刚才在门口看着众人争夺墨宝就已大抵知道赵府的情况,赵孟頫因为不想卷入朝堂纷争,故此请辞在家休养,夫人管道升、次子赵雍、长女赵由皙都在身边陪伴。
赵雍年纪似乎与小奚儿相若,温文尔雅地笑:“莫非姐姐竟是东邻之女吗?”
东邻之女?
我去!
她本以为小奚儿的自恋除此一家别无分号,但不想赵雍的自恋比起小奚儿一点也不逊色,只是他的自恋比较文雅而已。
东邻之女趴在墙头看了宋玉整整三年,她要有这工夫在家数钱多好哇!
但见赵雍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清目秀,气质淡雅,青丝嫳屑,直裰轻垂,腰间束的五彩宫绦缀着一块上等羊脂美玉。
看样子确实是有一些自恋的资本。
但是玉蔓还是需要解释一下:“我是从墙上摔下来的,可不是爬墙偷看你。”
赵雍莞尔一笑,露出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尚未请教姐姐芳名。”
“我叫司玉蔓。”
“你还没告诉我,你找家父有何要事?”
“令尊可有一个学生叫小奚儿吗?就是杭州元府的四公子,天生身上就有一股奇香。”
赵雍缓缓点头:“我听家父说过,怎么,他得罪姐姐了吗?”
玉蔓一听,小奚儿的名声在赵家也不怎么好,估计在赵孟頫的印象里这孩子就是经常四处得罪人的,故此赵雍才有此一问。
“妾身是小奚儿的庶妻,陪他一同来到湖州做些买卖,不想他打了康家的公子,结果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赵雍一惊:“竟有这等事,你快随我来!”
玉蔓急忙跟着赵雍到了书房去见赵孟頫,赵孟頫是个长须飘飘神仙也似的人物,蚕眉横卧,凤眸微张,身上带着一股酒气,正在一条紫檀夔牛纹卷书案泼墨作画,一副醺然忘我的状态。
“雍儿,过来看看为父这一幅‘人马图’,如何?”赵孟頫携着赵雍的手到了画前,完全忽视玉蔓的存在。
“父亲,咱们先不忙着看画,眼下却有一件急事要你处理。”说着自动地将目光望向玉蔓。
赵孟頫顺着赵雍的目光望去:“这是谁家的姑娘?想是你相好的姑娘吗?先带给你娘过目,你知道为父在这家里一向没什么地位的。”说罢似乎触动了伤心事,拿起书案一旁的酒壶又朝嘴里灌了口酒。
赵雍尴尬地朝着玉蔓一笑,又对赵孟頫道:“父亲,你可记得你有一个学生叫小奚儿吗?”
“嗯,是元家的那个小猢狲,他怎么了?”
“他把人给打了。”
赵孟頫不以为然:“他哪天不打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忽的一愕:“他不是在杭州吗?他在杭州打人你怎么知道?”
“父亲,眼下小奚儿就在湖州,把康公子给打了,被带进衙门去了。”
赵孟頫似乎清醒一下:“你带管家去一趟衙门。”
赵雍急急忙忙去了。
玉蔓朝着赵孟頫盈盈欠身:“多谢大人!”
赵孟頫奇道:“你谢我做什么?”
“妾身是小奚儿的庶妻,你老人家仗义相助,妾身可不是要谢你吗?”玉蔓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自己的身份挑明,否则赵孟頫如今喝得糊里糊涂,说不定会搞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小奚儿娶妻了?”赵孟頫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玉蔓微微颔首,他不仅娶妻了,而且一次娶了两个。
赵孟頫看着玉蔓的眼神就有一些悲悯,叹道:“姑娘,不是老夫多嘴,你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吗?竟然嫁给小奚儿。”
玉蔓:“……”心中泪流满面,赵大学士真是一个耿直的人哇!
“小奚儿的事不必担心,只要不把人打死,他在湖州就能安然无恙。”赵孟頫忽然有些后悔,他为什么要回湖州?如今小奚儿就在湖州,他闯的祸还不是要他这位老师给他擦屁股?要是不擦吧,似乎又对不起杜夫人的情义。
“妾身以后一定多加管教,不让小奚儿再做出无法无天的事。”
“你敢发誓吗?”
玉蔓:“……”她还真不敢发誓,否则顷刻间就会人死灯灭。
赵孟頫哂笑道:“老夫一生桃李满天下,此子是我最大的污点。”
玉蔓:“……”心中再度泪流满面,赵大学士是不是太耿直了?
她好歹也是小奚儿的庶妻,当着她的面这么说她丈夫真的好吗?
让她情何以堪?
果然嫁给小奚儿是件极为丢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