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久的路程和旅途上的磨练,他就算再迟钝也可以感觉到背后的强烈杀气。
他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手微微颤抖过后,侧过身一躲,身子迅速一转,手上的水往身后泼去,拔起脚便跑――
然而内心还是太过恐惧,他跑了几步,便脚下一软,摔了一跤,转身抬眸便看到身后两个高大的男人正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步伐不快也不慢,似乎对于他终有成竹。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凌青竹强装镇定地开口问道,他只单纯地认为他们是劫财的强盗而已,便道“你们是要银子吗?我有”他的脑海中却在想着如何逃脱。
幸而龙子翱给他的利刃一直带在身上,他暼了一眼不远处的陷阱,有了一个对策。两人离他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他便抽出灵狐刃,站起身来,指着两人“你们不要再过来了――我――”
然而手却发着抖。
难道真的要他杀了面前这两人吗?他还真的下不去手。
那两人见到灵狐刃的时候,也是脸色微变,相互对望了一眼,就在他们迟疑的那一片刻,凌青竹拔腿就往丛林里面跑去。
两个男子不假思索地追过去,凌青竹迅速地绕过陷阱,那两人却不知道,一脚踏空,直直地便坠进了陷阱里面,瞬时一张大网罩下去,将两人紧紧地罩在了里面。
凌青竹稍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两人不是普通人,还没等他一口气松完,边见到两人化为一股轻烟,从大网的缝隙里钻了出来,一缕白烟出来竟然化为一只白虎,凶猛地扑向凌青竹,利爪紧紧地锁住凌青竹的脖子,血盆大口朝着凌青竹的脖子咬去!
手里的灵狐刃也因为冲击之下一下子摔了出去,掉到了几丈远的地方。
另一缕白烟化为了一个男子站在一旁悠然地环手看着人虎搏斗。
凌青竹虽心想完了,然而手奋力扣住白虎的下鄂,腾出一手想去拿掉在头顶的利刃,左手却因为力量的悬殊,让白虎一下子狠狠咬了上去。
尖锐的痛楚传来,殷红的鲜血一下子流淌了下来,凌青竹脸都白了,却仍然紧抿地嘴唇不发一言,细密的汗水从脸上、额间一滴滴染了下来。
手已经渐渐挨到了利刃,而白虎的要几乎咬碎他的骨头,痛得他几乎要昏过去,然而强大的意志力让他一直坚持,即将到手的利刃飞了出去,他干脆将手收回来,狠狠掐在白虎的脖颈间――
然而终究身体本就虚弱的凌青竹不敌威猛的野兽,大脑开始出现一段又一段的空白,他的手渐渐松弛,眼神开始涣散。
不行,我不能死!
白虎松开咬紧他手臂的大口,大口便朝凌青竹的脖子咬过去,正在这时――
一只箭从丛林里射出来,直直地从白虎的脖颈处穿过去,白虎的身体轰然倒下――
一直站着看热闹的男人脸色大变,转头望向丛林。
只见三匹马奔腾而来,为首的少年面容较为稚嫩,眼眸却坚定无畏,透着与面容不一致的成熟。他手持弓箭,身背箭囊,男人望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张弓拉弦,将箭瞄准了他。
男子面露几分惊慌,纵身化作白虎,一跃便消失在丛林里。
骑在马上面的少年见白虎已走,便放下弓箭,翻身下马,走到凌青竹面前蹲下道“你没事吧”
少年正是卫景深。
自那日与紫儿众人在长江分别之后,他便发出了在沪浙一代的暗卫的信号,给长安的父皇送完书信,做出解释,又安排水陆行程之后,带了两个贴身侍从从长江出发,水陆交接,越过平原之后便也来到了清河流域,进入了山里。
凌青竹此时已经彻底昏了过去,手臂上被白虎咬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流一,给他清理一下伤口,给他上药包扎一下”卫景深吩咐道“流七,你去拾一些木柴过来,今晚我们就在此处歇息”
两个侍从按照凌青竹的吩咐一人去照料凌青竹,一人去拾木柴。卫景深走到白虎的尸体面前,拾起了落在湖岸边上的箭,清洗了一下,又插入了他背后的箭囊里。
这追云夺魄箭是他前去蓬莱之前,道长师父特意为他炼制的,不仅杀伤力大,可接连穿透间隔百米的树木,而且可以杀妖噬鬼,只可惜因为时间太紧,花了半年时间师父才给他制了二十支,托人送给他,珍贵无比,少了一支他都会心疼的要命的。
这一次用,好像还不错嘛。
他笑了笑,走到已无生命气息的白虎面前,踢了两脚,晚上有白虎肉吃了。
***
凌青竹恢复了些许意识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整个山峰已经隐入到了夜色中,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模糊的深色山影,夜风时而轻轻拂过树叶,发出一声声疏音。
天上无月,也无星。
惟有深蓝色的天幕,高高地悬挂着。
不远处的小湖静静的,一切都是那么静谧,湖边的篝火明亮,明亮的闪烁着,驱逐了夜色的诡魅,给人的心灵带来了少许的光明和温暖。
卫景深正坐在火堆边上烤着白虎肉,蓦的听见凌青竹苍白干燥的嘴唇吐出一个字“水……”
卫景深头也未抬,吩咐道“流一,给他水”
卫景深身旁那个穿蓝衣的年轻少年连忙拿起水壶,扶起凌青竹将水倒入他的嘴里。
凌青竹感受到了温润浸入了他的身体里,顿时意识又清醒了不少,睫毛微微一颤,眼睛睁开来,漆黑如玉的眼眸望着流一,刚动了动唇,便听到流一道“公子,他醒了”
为了暴露自己的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不轨之人的觊觎,流一和流七一路上都是称卫景深为公子。
凌青竹望了去,便看见火堆旁,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看着年少,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狭长的眼眸里面缀着漂亮的幽光,如一幕星光,虽然衣着简单却仍然掩不住身上的那一抹贵气。
凌青竹好像模糊地回忆起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几个身影骑着马从丛林中冲出来,为首的少年好像就是他,凌青竹坐起身来,无意中碰到手臂上的伤口,痛得长长吸了一口气,望向手臂,发现一整条左手臂都被白色的纱布包扎了,连动一下都十分吃力。
“你的手臂”卫景深开口了“如果这几天不恶化的话,应该会慢慢好转”
凌青竹暗哑着声音道“谢谢你救了我”
卫景深笑了一笑,将手中的烤肉递过去“吃点东西吧”
“谢谢”凌青竹略一犹豫,接了过来,一口咬下去。
他是真的饿坏了,这一段时间,他几乎从来没有吃过肉食,如今闻到肉香,他都要流口水了,咬了一口肉之后,他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下来了,真的好好吃啊!
“公子”卫景深身边的流七见他将肉给了凌青竹,便将自己手中的肉给了卫景深,拿出匕首,又从一旁白虎的身上割了一块,用木棍穿上,继续烤。
“那是……”凌青竹看着流七身边那个已经不成形状却体积庞大的奇怪生物,好奇地开口问道。
“就是那头咬你的白虎啊”流七欢喜地道“这下好了,公子,我们都不用担心这几日没有肉吃了”
凌青竹望向卫景深,眸里闪过几分钦佩,人家可以一箭射死白虎,可他呢,却差点被白虎咬死。他的眼眸露出几抹黯然,低头不语。
“是啊,让你吃个饱”流一道“这么大的白虎,明天你负责背啊”
“为什么啊?”
“因为你吃的最多”流一望着流七的体型笑了起来“这不,又可以让你吃又可以不用长胖了”
“你――”流七涨的脸通红,但他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流一,便转向卫景深道“公子,他又说我胖――”
卫景深轻轻笑着,悠悠道了一句“打一架,他就不敢了”
论说理,流七说不过流一,可论打架,流七无疑占了上风。
流一听了此话,大叫起来“公子,哪有你这样的主子,这是怂恿我们内讧啊!”
卫景深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凌青竹“你叫什么?”
“小生姓凌,字青竹,敢问公子大名?”
“卫思云”卫景深说出这个名字,眼眸里突然覆了一层幽暗之色,他望着凌青竹微微一笑,问道“你是去哪里的?是住在山下吗?”
凌青竹摇了摇头,率直地道“我是去蓬莱求仙的”
卫景深脸上露出几分惊诧之色,好一会儿才自觉有些失态“我也是”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读书人模样,身体赢弱的凌青竹竟然也是前去蓬莱仙岛的,但他其实心底还是有几分敬佩的,遇到了凶猛的白虎,却还能与之搏斗一番,只身一人,手无寸铁,却还敢穿过高山森林,前去蓬莱。
他突然有点好奇,但也能够明白,毕竟是个人都想要修得仙术,长生不老。
一想到蓬莱,凌青竹突然想起了龙子翱给的那把灵狐刃,吃力地站起身往地面去寻找那把利刃。
“你是在找什么?”卫景深好奇地开口。
“一把匕首”
卫景深抽出插在白虎身体里的匕首“是这把吗?”他望了望闪着幽光染着血迹的刀刃,用赞赏的语气道“真是把好匕首”他带着笑意地将匕首递给了凌青竹“我从未见过如此锋利的匕首”
他可以隐隐感觉到那匕首绝不是普通之物,而拥有这这把匕首的男人,定也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他清声邀请道“既然都是去蓬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明日可以一起走”
凌青竹不卑不亢,笑意真挚地答道“既然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第二日一清早,凌青竹便同卫景深一齐出发了。
两人一起前行了几天之后,虽然熟络了不少,却始终以礼相待,凌青竹性格自母亲去世,蓝儿离开以来已经变得内敛沉默了不少,而卫景深本来身为一介皇子,多少带着几分优越感,也不会经常找他答话,故两人总觉得有一层隔阂阻碍着,虽然相行,也是各有所想。
反而与凌青竹一起前行拖慢了卫景深的行程,卫景深打算再与他呆一个晚上还是各行各的吧。
蓬莱仙岛只打算招收前五百名,按照凌青竹的速度,不知道什么才能找到仙岛呢!
夜幕渐临,已经到了九月初了。月亮没有露面,天上只有微弱的星光闪烁着。远处的天际,莹莹星座隐于深蓝的夜幕之中。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如同柔软的丝绸平滑无波。
鸟兽似乎全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山里寂寥无声。
卫景深和他的侍从经过一天的劳累困顿,都已经倚在用树叶铺盖着的地表上酣睡着。卫景深连睡觉都还不忘握紧他的弓箭,背着他的箭囊。马儿也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休息。
篝火黯淡下来,只余下那点儿红色的余光在黑暗中闪烁。
凌青竹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来坐到树下,倚着树望着星空发呆。
自他出发,不知不觉已经有四个月了。
他从怀里拿出那个小而精致的香囊,他之前还一直以为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直至前几日白虎一事,他才明白,他真的很没用。
这几日他很清楚的知道,他拖累了卫景深,拖慢了他们的行程,他的伤,还有他的精力,都远远比不上他们。他轻叹一口气,也许,他真的只适合一个人独行。
蓝儿,我真的值得你等待吗?
幽黑的夜色中,手中香囊香气随微风弥漫,他突然忆起了那个柔软的怀抱,忆起他与蓝儿见过的最后一面,所有的迷茫落寞情绪又缓缓的涌上心头。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正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个声音正从远处的丛林里传来。这四个月的行程,让他晚上再也无法深入睡眠,而白虎一事之后,让他对于山林里的任何一点轻微动静都可以知晓地一清二楚。
他知道这山林之中,妖怪猛兽一向很多,他竖起耳朵,认真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动作。
难道又是猛兽吗?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在酣睡的卫景深,心里越来越不安,又暼了一眼逐渐黯淡下来闪着幽暗火光的火堆,手心都泌出了汗珠。
这个时候,如果真有猛兽出现,幽暗的火堆无法抵御,漆黑的夜色也不利于逃跑呀。
何况,他的手伤还没有完全痊愈。
此时此刻,凌青竹也一筹莫展,只有安静又紧张地绷直了身体坐在树边,心如一根绷紧了的弦一样,耳朵仔细地关注着丛林里传来的细微动静。
十分钟过去了,丛林中的动静似乎已经停止了,但是他仍然没有放松身体,反而更加紧张起来。他内心有着一种莫名的预感,似乎有一种危险正在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蹑手蹑脚地刚起身,便看见卫景深的马突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不安地喷着气,发出嘶嘶的叫声,卫景深等人也立马坐了起来,腾地一下神经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