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望山听到这个噩耗顿时大惊失色,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趔趄,要不是跟在他身后的小桃扶了一把,可能会摔在地上。
“这是真的吗?我不相信~”姚望山明显接受不了亲人骤逝这个消息,一个劲的问花枝。
花枝之前是硬撑着,现在姚望山来了,下意识的觉得心里有了主心骨,积压在胸口的那口闷气趁这当口吐了出来,“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衙役说的~”
姚望山的女儿小桃已经八岁开始懂事了,她知道死是什么概念,尤其是她娘前年在生产的时候难产去了,她被迫提前长大,听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爷爷和叔叔死了,小桃心里有种莫名的痛,就像她娘和未出生的弟弟死时的感觉一样,心里的某个位置空了。看着眼前已经哭得肝肠寸断的婶婶,小桃也跟着哭,只是她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无助的拉着她爹的衣襟,期待姚望山能带她走出这片悲伤。
毕竟是男人,看着炕上已经病倒的老娘和哭成泪人差点情绪失控的花枝,还有几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姚望山在大悲之后平静了下来,这一家老小还要自己撑起来,自己不能倒下。
姚望山本想呵斥花枝让她不要哭了,可是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好像没有理由不让一个新婚不久便失去丈夫的女人伤心,便失神的站在门口等着花枝自己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炕上那两个孩子都醒了挣扎着要下来,小桃便过去哄那两个失去爹的孩子,虽然一个是自己的姑姑,一个是自己的堂弟,他们比自己还小却早早的失去了父亲。毕竟年纪小,还不知事,不一会跟小桃玩在了一起。
孩子们的欢笑声,让花枝缓过神来逐渐停止了哭泣,虽然没有了眼泪,双眼却是红肿了,恰巧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衣服,虽然不是梨花带雨,却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气韵。
此时,姚望山却是不懂得,也没有心情欣赏花枝这动人的姿态,趁着花枝哭泣的时候他也想通了某些情节,待花枝不哭了便对她说:“弟妹,虽然衙门来报,但是也不能确定是爹和弟弟,你且不要伤心,待明天我去华城县去确认一下。说不定爹和弟弟明天就能平安的回来,你去劝劝娘让她不要太伤心了。”
花枝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升起一线希望,便想着那去了的不是姚望水,而是别的人。听了姚望山的嘱托,便去劝说姚谢氏,姚谢氏也同花枝一样,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心情好了许多,满心期待着自己的丈夫和小儿子能够回来。
见婆婆好了许多,花枝便去做饭,把空间留给了姚谢氏和姚望山。把饭做好了,等堂屋里没有了动静,花枝才摆了饭菜,请姚谢氏和姚望山带着几个孩子吃饭。
姚望山在浦城县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赶着驴车,带着姚谢氏和花枝的满心希望去了华城县。
姚望山走后,两个小的有小桃帮忙看管,花枝伺候姚谢氏喝完药,怕自己心里乱想,便拿出一件绣品绣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总是扎手,便索性不绣了,干脆搬个凳子坐在门口,等着姚望水回来。
“花枝,你爹他们回来了吗?”药效过去以后,姚谢氏的精神好了许多,快到中午的时候便问道花枝姚守业他们回来没有。
看姚谢氏满脸期待的样子,花枝不忍心打击她,但是也没办法只能说:“娘,华城县到咱这远着呢,估计还得一会。”花枝嘴上这么说,心里很是忐忑。
姚谢氏虽然也知道现在回不来,还是有点心急,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回来?”
一整日,花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的药,怎么做的饭,怎么喂得孩子,只觉得一晃天就黑了,而自己的丈夫却没有回来。
第二天,过晌的时候,花枝才远远的看见姚望山赶着驴车往家里来。
驴车越走越近,花枝却没有看见自己想要见的人,倒是姚望山披麻戴孝的装扮很是显眼。
花枝疯了样的奔了过去,企图找到姚望水,可是迎接她的却是漆黑的两口棺材,并列在并不宽敞的驴车上。花枝哇的一声哭了,比昨天的更加撕心裂肺,那是一种从希望到绝望的伤痛,别人或许能懂得她的伤,却不能体会她的痛。
“真是可怜,刚生了儿子就守寡~”认识花枝的邻居,凑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对花枝的遭遇很是怜悯,有关系好一些的便过来帮忙。
当两口棺材抬进姚家院子的时候,姚谢氏崩溃了,不敢相信丈夫和小儿子就着么死了,哭着扑在棺材上,喊着:“老头子,望水啊,你们怎么就走了,留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怎么活呀~”
“老头子,不是说好一起死的吗,你怎么自己先走了,留下我好可怜~”
“望水啊,你才十八啊!刚娶了媳妇,生了儿子你怎么舍得走啊,留下他们怎么办啊~”
“天杀的山贼,你们怎么就不长眼啊,偏偏盯上老头子和望水,留下我们怎么办啊~”
姚谢氏的哭声凄厉,字字带血,句句包含他们孤儿寡母的窘境惹人怜悯。
花枝虽然不如姚谢氏放得开,也是哭的昏天暗地,头顶的那片天倒塌了,刚品尝甜蜜不久便又掉进苦水,怎能不让她伤心。
因为家里两个女人精神状况很不好,姚守业和姚望水的丧事都是姚望山一个人操持的。挖坑、埋土、走过场,人不管生前多么风光,最后也是这些排场,只不过是围观的人多少,坑挖的大小不同而已,姚守业和姚望水抛下妻儿,早早的就走完这个过场。
办完丧事的时候,姚望山要带着姚谢氏和姚望云回打渔村,可是姚谢氏死活不肯,说是要守着浦城县的这个院子,姚望山说服不了便领着姚小桃回了打渔村。
自从姚守业和姚望水去世以后,姚家的布庄就没有再开门。姚谢氏硬撑了几天,便又病倒了,不得不把家里的管事权利交给花枝。
“花枝,我的身体不行了,趁着还清醒就把家底交给你。我和你爹操持这个家就是为了望水和望云,现在你爹和望水去了,这个家早晚都是树墩的。我也不瞒你,你爹和望水出去进货的时候,带走了咱家大部分的积蓄,前段时间又给他们操持丧事花了一些,再加上我这些日子吃药花的,家里只剩下十两银子了。现在,家里值钱的就剩下这座院子和前面铺子里的货了。花枝你去把炕头上的柜子打开,里面有个红色的包袱,你拿过来。”姚谢氏交代完,便让花枝打开柜子拿东西。
花枝按照姚谢氏的指点,拿出红包袱放在姚谢氏面前。
姚谢氏颤抖着手打开包袱,指着里面的东西,对花枝说:“花枝,你是我妹妹的干女儿,也是是我的儿媳妇,现在又生了树墩,我相信你。这张是咱们这座房子的地契,那个盒子里是我娘留给我的首饰,里面有对碧玉的手镯就留给你,剩下的我想留给望云,可怜她小小年纪便没了爹,你能明白娘的意思吗?”
因为还有姚望山,花枝没想到姚谢氏能把家底透给自己,虽然她的打算有点私心,还算合情合理。“娘,您会没事的这些不用交给我,我们还等着您把铺子开起来呢!”
姚谢氏摆摆手,“不行了,我自己清楚。这房子的地契是留给树墩的,可怜他降生不久便没了爹爹,以后娶妻生子都靠你了,这房子你得给他保住了,要不然我的树墩可怎么办?花枝,你把地契和给你的镯子收着,把剩下的给我放到箱子里。”
花枝按照姚谢氏的吩咐办了,便站在一边。
“你带着树墩回屋休息吧,这些天也累坏了!”看花枝弄完,姚谢氏便赶着花枝回屋。
花枝这段时间忙着处理姚守业和姚望水的后事,忙着照顾孩子,忙着伺候婆婆,忙的没有时间伤心。
抱着熟睡的树墩,花枝坐在与姚望水共眠的炕沿,无声的哭泣着,是的她不敢放声哭泣,堂屋里还有随时便会倒下的婆婆,怕惊动她平添忧伤。
花枝回忆着这段时间的生活,自己为了生活不惜编造谎言来到这里做了姚家的媳妇,对自己的丈夫产生了感情不久便失去了。自己依赖活着的人死了,现在还多了个孩子,花枝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在眼下还有婆婆,不至于太迷惘。
因为拒绝服药,姚谢氏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以前还能哄着孩子晒晒太阳,现在连炕都下不了了,而且汤水不进了,急的花枝不行。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第三天的时候,姚谢氏让花枝把姚望山叫到了浦城县。姚谢氏的身体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了,她把姚望山叫过来估计是交代后事。
果然,姚谢氏让小桃看着两个孩子,把姚望山和花枝叫到自己跟前,看着他们的眼光是不舍和心疼。
姚谢氏攒了些气力,先是跟姚望山交代:“望山,这些年爹娘对不起你,把你一个人留在打渔村,也没帮你什么。可是望山,你爹见你不喜欢经商,又娶了媳妇,便把咱家所有的地都给了你,我们觉得你会过的好。前年,你媳妇难产去了,娘一直想给你说个续弦你一直不答应,现在小桃也大了,你是该再娶了!”
见姚谢氏没了力气,姚望山赶紧让她躺下,劝道:“娘,您别说了,我等您好了就听您的再娶一房。”姚望山说完转过身把眼泪擦掉才又回过头来。
姚谢氏虚弱的笑了笑,接着说:“没事,让我说完!娘怕是要去见你爹和望水了,不能给你们操心了。娘临走之前就想给你定下,花枝你也过来。”
花枝上前凑了凑:“娘,您有什么吩咐?”
姚谢氏把姚望山和花枝的手放在了一起,两人都大吃一惊,甩出手往后退。
姚谢氏连声咳嗽,急急的说道:“你们听我说!花枝,娘知道难为你了!你是从王府里出来的,遵循的是从一而终,坚贞守节,可是我们是在浦城县的小门小户,寡妇再嫁不在少数,让你嫁给望山虽然是委屈,总比你孤儿寡母的强不是?娘也是有私心,不希望树墩去了别家,让老姚家断了根。你就听娘的,好不好?
望山,娘知道你之前不愿意娶是怕小桃受后母虐待,花枝的性子你也知道肯定不会打骂小桃的。娘想着你们两家凑一家,这样你有了媳妇,花枝和树墩有了依靠,我走的也能放心些。”
姚望山还是有些不愿意:“娘,其实就算我跟花枝不成亲也会照顾他们娘俩的。”
姚谢氏又咳嗽两声才喘着气说:“那不一样~”姚谢氏刚说了半句就全身颤抖了起来,姚望山和花枝干着急却束手无策。
“你们两个答应娘,不然我死不明目~”姚谢氏枯黄的脸上青筋蹦出,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姚望山两人。
姚望山和花枝看见姚谢氏这幅摸样,心乱如麻,一人拉着姚谢氏的一只手点头说答应。姚谢氏这才神情舒缓,低吼一句:“给望云找个好人家,这宅子给树墩留着~”便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