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凋落。
怒火是生命中激昂的鼓声,而自由是风。
那柄刀还在他手中。
刀柄挂着铜锈,像是血一样沾在肌肤上。刀刃却如同新的,那些冷冽的线条反射着青色的光,凝固的血迹残留在放血槽中,那是雪中傲梅。
人一生中有几次机会能够审视自己所走的道路,叩问自己的心门?
怒风攥紧了刀柄。
如果这样的故事说给旁人,就连阿里布达最喜爱猎奇的诗人也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只是见到了两个疯子,听到了一些疯言疯语,就要用刀子去剖自己的心脏出来。
那些话语中蕴含着力量,无论是谁也好,魔王阿拉贡还是摘下面纱露出真容的特丽丝,他们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诸神的见证下发出的血誓。
“古塔安,这座城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呢。不知道过多久会变成一座空城。”
楼下传来细微的谈话声犹如闷雷敲响了怒风困顿的大脑。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瑞文戴尔的真容。
传说有时是小虫投在墙上的巨大影子。有时也是龙藏在云团里露出的一鳞半爪。
“我和你,阿拉贡和汉尼拔,梅丽葛德和梅丽桑卓,罗德里克和雷索我都快记不得最初的伙伴有哪些了。”
“不过都是一些固执的家伙。”古塔安摇了摇头,“以为自己窃取了神的力量,结果不过是打开了装着瘟疫的魔盒。最终都因为自己的私欲得到了最公正的惩罚。”
“罗德里克换了个名字把自己藏进了盔甲,雷索溺死在泉水里终结了自己,梅丽葛德死在了丈夫手中,而梅丽桑卓当成容器装进了别人的灵魂。”莉莉安掰着手指数,“感觉不管什么样的故事,家庭伦理导致的悲剧是最多的呢。”
古塔安罕见的伸手揉了揉莉莉安的脑袋。
这座城市从来都不是什么桃源乡。
活祭品蹒跚前行,用自己的灵魂去向阿拉贡交换不死性,不过是一些柴薪燃烧自己寻求刹那的光与热。
英雄阿拉贡啊,终于变成了他曾经所对抗的存在。但阿拉贡心里还留存着人性,古塔安能够感觉的到,他固执的爱着一个消失的人,妄图与诸神对抗。
而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变成可怖的怪物。
“但这些都不重要。”古塔安微微笑着,“我们总有一天要亲自终结这些诅咒呢。”
“话说”莉莉安四处张望,“浓眉毛去哪了?”
戴维斯刚刚还一言不发的跟着。现在回到旅店却不见了人影。古塔安回想戴维斯一路沉默的模样,真的有些反常,一开始只是以为被小灰吓到了。
莉莉安起身就要去找戴维斯。
手却被古塔安拉住了。
“这样也无关大局。”古塔安平静的说,“我们不是正义使者呢莉莉安。”
戴维斯望着那一对狼目,是漆黑地牢中唯一的亮光。
他在桥上就听到了那个声音,从他心底响起,他知道他无意间居然走到了目的地。
于是他悄悄从旅店折返,果然看见特丽丝在桥头迎接他。
特丽丝此时低头侍奉在一旁。
“不死者大人,您来这里寻求什么?”轻柔的女声沁人心脾。
“我想平息这股怒火!”浓密眉毛下的眼神坚定无比,“我只想回到以前的样子。”
阿拉贡低沉的笑着。
“真是讽刺的一天。”
“戴着皮帽的人嫌热,没有皮帽的人瑟瑟发抖。在晴天盼着下雨,在雨天又盼着放晴。人的胃口啊就是黑洞,填进去多少东西也填不满。”阿拉贡语调癫狂,话语散乱,“捡了石头就想要宝石,有了宝石又怀念起石头。”
戴维斯敬畏的看着面前的疯子,他虽然愤怒,却从来不是无知的人。面前的人物,一半躯是英雄,一半身躯是魔王。无论是哪一半,在他面前也都是近乎神的存在了。
“我可以拿走你的不死性。”阿拉贡终于低沉的应允,“你没有心脏可以献给我,就将你的灵魂交给我吧。”
戴维斯想起了之前听过的恐怖传说。
污秽泉水不是已经彻底被摧毁了吗?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特丽丝往前走,拐进了旁边的密室。
一束光不知道穿透了多深多厚的岩壁,直通这地底的房间,抛洒下来一小片光明。
年轻的游侠跪坐在仅有的光明之下,头颅低伏着贴紧地面,双手紧握着匕首的柄,鲜血一滴滴从胸膛上的裂口涌出,顺着匕首染红了他苍白的手。
戴维斯看见这幅画面愣了一下。
“不死者大人,请与他背靠背跪坐在这里。”
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动了。
因为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因为能够冷静下来去和别人好好交谈。
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戴维斯弯曲膝盖跪了下来,脊背贴紧游侠冰冷的身躯。
他的面前也有一柄那样的刀。
“献上您心口的鲜血。”
泉水咕嘟咕嘟从地面上涌出,不一会就淹没了二人的膝盖,游侠与不死者都如同尸体一般跪坐着,头颅低垂。
两个人的鲜血在泉水中交融在了一起,特丽丝悄悄退出了慢慢被淹没的密室,回到了阿拉贡的牢房。
“父亲。”特丽丝低头行礼,“您太溺爱我了。”
“梅丽葛德。”阿拉贡点点头,“坐到这边来。”
特丽丝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魔王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眼睛里没有眼泪流出来,就像血管里没有血在流淌。
再怎样痛哭心也不会痛。
特丽丝看着痛哭的魔王,心想他何时变成这样脆弱的人了呢?
“你还不是梅丽葛德。”阿拉贡嘶哑的低语,“究竟要献上多少祭品,才能把梅丽葛德换回来?”
这一句话是问天上的诸神。
既然什么都是公平的,这样的交易也是可以的吧?
那一张相似的脸之下也有相似的灵魂。
但为什么缠绕着两个灵魂的爱情不在了呢?
何况那个如同一张白纸的灵魂,如同偷窃了他的坚强与冷酷。
阿拉贡学会了哭泣,特丽丝也学会了冷酷的夺取灵魂。
牢房忽然震动了起来。
阿拉贡从悲伤中回过神,外面密密麻麻的光投射了进来。
怎么会有光?
“闪瞎你的狗眼!”一个清脆的女声遥遥响起。
石桥断裂,古龙挣脱了枷锁飞出了深渊。
法师身周浑身翻涌着刺眼的电光,漂浮在深渊之中,而女战士挥舞着大剑,劈山裂石。
阿拉贡将头颅贴在地上,感受着这股震动,然后他抬头眯着眼睛看着透进岩壁的那些电光。
那两个人还是和原来一样胡闹,从不顾及后果呢。
特丽丝只是呆呆的站着,任凭岩石掉落。
那常常的螺旋楼梯全变成了碎块跌落进熔岩,一片片的岩壁被山体上被剥落。
“也不过就是这样。”汉尼拔双手抱着肩,牢牢端坐在凳子上。
他的手里攥着一个光茧。
既然这两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好不再管闲事,却忽然执意要为陈年往事画上一个句号。
也真的看守累了呢,蠢龙又不会说话。
汉尼拔捏碎了光茧。
血肉一点一点重新生长了出来,脸颊变得饱满而坚实,下巴重新覆盖上了皮肤,连同胡子也一齐长了出来。
啊长的太过了。
汉尼拔低头看着自己戳到胸口的坚硬胡须,只好凑在斧刃上略作修剪。
阿拉贡也挺可怜的
守桥人一腔的战意忽然熄了不少,不知道该帮哪边呢?
汉尼拔又重新坐回椅子,真是对不起了这个倒霉蛋的灵魂。
阿拉贡用残肢缓缓从地上站起,挣扎着挪向了旁边的密室,扑入了泉水中。
古塔安一边释放着超位魔法:闪电风暴。
一边在问自己,这场战斗究竟有什么意义?
莉莉安却是拆的起劲。
偶遇的不死者,和路边捡到的流浪狗又有什么区别?
那么多祭品都被吃进了阿拉贡的肚子,又为什么非要拯救这一个?
闪电粗暴的摧毁了一切阻挡。
终于那个地底深处的牢房暴露在了电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