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不熄,那怒火究竟是何时燃起?
是长官在他身上烙下印记的时候?又或是同袍将他半个脑袋按进火盆的那个瞬间?
戴维斯陷入这温柔的沉眠,跌入让人安心的黑暗。
那是一切的起源。
泉水淹没他的嘴唇,涌进他呼吸着的鼻孔,冲洗他烧灼的双眼,湿润他浓密的眉毛。
一种久违的清凉拥抱着狂战士强壮的身体,某种蒙蔽在心灵之上的污垢被这清凉的泉水洗净。
怒火也消失不见,被这水给浇熄了。
他睁开双眼,看见水中的那些记忆。
有人流血,有人哀嚎,火焰之下,有个声音狰狞的笑着。
是我。
戴维斯闭上了双眼,不愿意看这些记忆,他只想在此刻能够享受这种静谧。
他不屑于回顾自己充满硝烟的一生,也无所谓救赎,他毫无悔改之意也从未后悔,战士是刀刃,命运从来无法选择。
他只是厌倦了金属,厌倦了金属摩擦的声音,厌倦了这股怒火永不平息,厌倦了别人的哭喊与温热的血。
那种宁静之下的温馨,清晨洒落的阳光,潮湿空气中的花香。
何等的诱惑。
莉莉安抢在密室门口之前,看见戴维斯和怒风的身体如同死尸一般漂浮在泉水里,顿时充满了怒火。
“他把那两个人的灵魂也给吃了。”莉莉安对着天空中的古塔安说。
“那只有让他吐出来了。”古塔安一边撕开卷轴给自己加持了诸多状态,一边小心翼翼的落地,与阿拉贡保持距离。
看着那些断成两截的羊皮纸,古塔安忍不住心疼,次元背包里的存货一下清空了三分之一,但面前就是这样的敌人,不舍得下血本根本赢不了。
莉莉安最近变得很奇怪,变得喜欢管闲事而且爱发火。
琴树的种子也是,关于这一次的戴维斯也是。
阿拉贡放着不管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他自己就会走向毁灭的。古塔安非常笃定的想,残缺不全的不死人无法成为雄伟神力的载体,至于放着不管的阿拉贡会吃掉多少人,又对大局有什么影响呢?
“古塔安。”阿拉贡手上的铁链逐渐熔铸成一柄剑,指向古塔安,“我一直都想尝尝你的味道,老朋友。”
可能还是得管教他一下吧。古塔安心里对莉莉安说了一声抱歉。他激活了黑色的宝石。
毁灭的旋风从地上升起,碎石与沙尘都被裹挟其中,在疾速的风中化作了刀刃与尖刺。
黑色的龙卷快速的向阿拉贡袭去,在古塔安的牵引下分出了三股,彻底封锁了深渊魔王的躲避空间。
龙卷行走过的岩石留下了巨大的伤痕,而那三个巨大的龙卷最后合为一股,完美的击中了阿拉贡。
超位魔法“奥尼克希亚的深呼吸”。
阿拉贡将剑插在身前,双手牢牢握住剑柄,身上的妖冶绿光撑起一小片安全的空间,绿火如同风暴中的浮萍,在最后时刻几乎黯淡将熄。
尽管古塔安咬紧牙关坚持,魔法的效果终究还是结束,而那一抹绿火仍未消失。
它重新在阿拉贡的身上燃起。
阿拉贡看着手上缠绕的火焰:“这便是神的力量了古塔安,你所掌握的虚伪力量怎么能够击败我?”
“阿拉贡。”莉莉安缓缓下蹲,“现在觉得你真不配做我的对手。”
至死方休大剑裹挟着劲风劈向阿拉贡。
“六连光斩”,六次快到几乎同时而至的斩击。
阿拉贡单手持握燃火之剑,迎着莉莉安也使用了相同的“六连光斩”。
六次武器的碰撞声合为一声。
与带有“金属腐蚀”效果的至死方休碰撞,只是普通材质的火焰长剑从中断裂。
阿拉贡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只有武器值得称赞。”阿拉贡冷笑着,断裂的长剑再次融化,火焰蔓延向掉落在低的半截剑身,那柄长剑再次熔铸成形。
“这便是创造之力。”阿拉贡双手持握燃火之剑,“莉莉安,你还是只凭蛮力。”
莉莉安身上闪烁起光芒。
古塔安激活那颗新获得的蜜色宝石:“超位力量强化”。
“那就凭蛮力揍你。”莉莉安再次冲向阿拉贡。
古塔安趁着这个时期又激活了蓝色宝石。
超位魔法“冰晶之枪”。
六根冰枪悬浮在古塔安背后,是绝强的单体攻击魔法。
莉莉安与阿拉贡近身搏斗,用这种魔法支援再合适不过了。
莉莉安发动了武技“流水加速”,身躯瞬间灵巧的像是超脱了时间轴一般,用至死方休在阿拉贡身上留下三道伤口。
“血肉枯萎吗?”阿拉贡看着身上腐烂腥臭的创口,“真有意思。”
绿色的灵魂妖火轻轻一灼,那些可怕的伤口就瞬间消失了,皮肤如同之前一样光滑紧绷。
汉尼拔又再次坐回了椅子。
“这么激烈的战斗我可没法插进去手啊。”
阿拉贡又看了一眼特丽丝。
那张如此熟悉的脸带着陌生的神情只懂得呆呆站立在一旁看着。
作战时,再也没有辅助魔法加持在身上。
阿拉贡捂住了鼻子。
这股酸涩,究竟是什么?
“他要不行了莉莉安。”古塔安眼见阿拉贡身上的火焰又忽然熄了一半。
“老兄!”莉莉安的攻势再次迅猛而至,“你的状态不太稳定呢!”
特丽丝怀抱着未名的心情看着眼前的战斗,她忽然留意到了泡在泉水里的怒风。
想起游侠警惕的眼睛,还有装作热情客气的那一份笨拙。
想起自己干枯双手抚上光洁脸庞,指间传来的奇妙触感,还有来自他人的温度。
她知道自己的模样,并且以这个模样在这里生活了太多年月。
在百鬼夜行的瑞文戴尔,她的模样根本平平无奇。
她拥有意识起的那一刻,是满脸胡须的阿拉贡用疯喜的眼神看着她,叫她:“梅丽葛德!”
瑞文戴尔的居民拥有两种眼神,一种来自于看守者,他们会小心翼翼的盯紧她,生怕她跑出视线。
还有一种眼神带着狂热与尊重,他们以灵魂为代价向阿拉贡索求力量,变为活尸,期待着深渊之王成为神的那一刻。
当她捧着第一个献上的灵魂之茧,郑重的捏碎时,她看着那个人在她面前痛苦倒下,化为飞灰,也许她的心里该有什么悸动。
但没有呢。
她只有一丝微微的欣喜,反复的照着镜子,看着血肉重生的自己,欣赏那并不持久的美丽。
随着时间推移,血肉又再度凋零。
直到有人再次献上灵魂。
后来在漫无目的等待中,她给自己又起了一个名字:特丽丝。
就好像能够摆脱某种看不见的阴影,名字让特丽丝稍微感觉到了一丝自由:哪怕是在这深渊之中。
只有阿拉贡会陪她说话,还有桥头的汉尼拔,只有他们会和特丽丝闲聊。
而其他人,只会想人偶般回答问题。
那些旅行者,那些商人,他们身上也只有疏离,不愿意和瑞文戴尔的居民有额外的交集,甚至连旅店也不住,匆匆采购了商品便连夜返回。
她只是忽然想留下怒风。
哪怕怒风变成活尸般干枯她也不在乎,只要他能陪她说说话。
为什么会战斗?
又为什么,用那么失望的眼神看着我?
特丽丝呆呆站立着。
我就连一个拥抱也不能够获得吗?
硫磺烈火,熔岩翻涌。少女天生闻不见花香,沐浴不了阳光。
烈火长剑架住至死方休宽大的刀刃,阿拉贡的拳头重重击打在莉莉安的腹部,女战士跌飞出去。
而阿拉贡身上妖冶的火更加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