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静的香闺中,只有靳、柳二人。
靳无颜半坐半倚的靠在软榻上,脸色温和与平常别无二致,心中却恼恨不已,自己方才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亲了她呢,而且还让她跟了进来?此刻心中那一抹难以捉摸的感觉又是什么?
她自顾自的想着,也不正眼瞧遗音。
遗音掀起珠帘进入里屋,心想她会怎么惩罚我呢?在这船上我最大的痛处就是展无双和张洵。她自顾自的担心了半天,靳无颜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敢开口求饶,生怕弄巧成拙。
靳无颜越想越觉得心口烦闷,忽然站起身来,道:“你出去,我要睡觉了。”遗音有些莫名其妙,心想一会儿让我进来一会儿让我出去究竟想干什么?也不敢反抗,懵懵懂懂的转身欲走。
靳无颜见她要走,心中烦意更盛,又道:“回来!”遗音被她含怒的声音惊了一下,转过脸看着她,嘴巴抽了抽,最终没有说话,走到软榻旁边坐下,心想你要睡觉,我总不能站一宿吧。
两人各有所思,静默以对。
靳无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没有睡意,外面烟波缥缈,风吹窗打,更叫人心烦。遗音想着靳无颜回房以后没有唤人来吩咐,惩罚也就拖着了,心中一宽便在软榻上和衣睡去。
红烛燃尽,房里一片黑暗,大概一个时辰后,房外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声,接着便听到宋子炎高喊道:“什么人,敢闯我画舫!”遗音本是浅眠,闻声一个激灵,身子一跃便向床榻扑去。
靳无颜本就没睡着,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是没料到遗音会突然扑上来,冷冷的道:“你干什么?”遗音压在靳无颜身上,警惕的感知着周围,被她这样一问,才发觉自己竟是将她护在怀里的,尴尬地压低声音说道:“有贼。”
靳无颜本就因那个吻心烦意燥,现在又被她如此不雅的压在身下,更是羞怒道:“有宋先生等人在,你慌什么慌?”遗音目露羞愧之色,眉宇间的不安减了些,不声不响地跃下床。
外面早已燃起了火把,人影晃动,打斗声此起彼伏。
遗音道:“我出去看看。”靳无颜翻身坐起来,外面的火光映进来,照在她的脸上,或是因为失眠的原因,她的气色很不好,仍是没好气地说道:“你出去干嘛,若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遗音听她的语气,知她火气没消,摸了摸鼻子道:“方才是我鲁莽了。”忽地想起什么又大喊道:“苏木,你还不快进来。”她心中知道苏木一直在暗处堤防着自己,若方才自己不是护着靳无颜,而是动了杀机,恐怕自己早就没命了。
遗音的确没有猜错,苏木一直守在外面,半分不敢懈怠,听到遗音的呼唤,才将手里淬了剧毒的飞针收入竹筒放进袖兜里,又点燃两盏新烛台,推门进去,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遗音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说道:“保护好你家主子,我出去看看。”可是一提真气,竟踉跄向后摔去,还好旁边就是木壁,有木壁支撑着才不至于摔倒。靳无颜瞧了她一眼,道:“苏木,给她一颗大还丹,她方才扑上床来,中了毒。”
房里发生的一切苏木都知道,只是她不明白,刚才遗音扑上床的时候,主子床边的机关为何没有启动,她先将烛台放好,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倒了一颗丹药递给遗音,道:“夫人,不用担心,刺客一个也跑不掉。”
遗音懊恼自己怎么鬼迷心窍的去护她周全,反而害自己中毒,伸手接过药丸,囫囵吞下,愣愣的望着红烛,闷闷地不说话,直到眼睛让那炽热的火光刺疼,方才转向别处。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苏木心想既然已经摆明床上有诈了,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一边将药瓶放进怀里,一边朝床榻走去,想检查一下机关。靳无颜知道她的意图,低声道:“你出去吧,是我把机关关掉了。”
苏木微怔了一下,先后对着靳无颜和柳遗音福了福,道:“奴婢告退。”
外面打得不可开交,刺客有九人,皆是黑衣蒙面,武功均在化气中境水平,其中三人围攻宋子炎。宋子炎自是不虚,大吼一声,双掌一挥,啪啪击毙两人,另外一名黑衣人,趁着他方才双掌齐出的空暇,寒光凛凛的大刀迎头砍去。
宋子炎又是一声大吼,左掌往上一推,对方下击之势竟然给他挡了回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右手一起,把那名黑衣人倒提起来,旋风一舞,啪哒一声,摔到两丈以外!
另外六名刺客分别由刘玉凤、钱炯、鄱少阳应付,他们三人的武功自是了得,转眼之间,拚了十余廿招,但对方仗着人多,应付虽然吃力,却也能勉强支撑。
这时,苏木从船舱里走出来,见此情形,不觉烦躁,心道:“有刺客夜袭,还要顾什么身份,摆什么架子?”于是沉声说道:“诸位叔伯、姐姐,主子要审刺客,在里面候着呢。”
宋、刘、钱、鄱四人一听,立刻收起戏耍的心态,强势猛攻,仅仅二十招,便将身下的七人拿下,岂料那七人也是硬气的汉子,竟暗中咬破藏在口内的毒#药,一心赴死。
那毒#药十分奇诡,进入体内之后没有立即发作,是以宋子炎等人没有立即发现。
房里,靳无颜听打斗声停止了,缓缓起身道:“咱们出去吧,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自苏木出去之时起,靳、柳二人直至此刻,仍未交流一言半语,但靳无颜似乎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睿智。
遗音听她发话了,便站起身来,跟在她身后,两人来到大厅,只见七名刺客跪伏在中央,苏木、宋子炎、张洵、巫含玉、展无双等人分立两边,厅外七八名女婢垂手以待,听候差遣。
张洵看到两人形影不离的模样,心中不自在,神情也很冷漠,遗音倒是不介意,目光转向展无双,轻声问道:“展姐姐,你没事吧?”
展无双见两人越发亲密,心中暗喜,又偷偷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巫含玉,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靳无颜,心中一阵失望,才恹恹的说道:“我没事。”遗音顺着她表情的变化看向巫含玉,故意轻咳一声,问道:“巫公子,靳无颜脸上有花吗,你这样看着她?”
巫含玉回过神来,笑道:“当然没有,花哪有她美。”靳无颜自是不知道遗音在替展无双打抱不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心想她这是在吃味?对着巫含玉道了声谢谢,目光转向七名刺客。
靳无颜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天生就有着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高贵,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七名刺客齐齐抬起头来,眼中散发出狂热的情绪,毫不畏惧的对上靳无颜的双眼。
突然,七名刺客同时噗嗤一声,口中喷出七道血柱,直直射向靳、柳二人。
遗音大惊,伸手拉着靳无颜急速向后退却,与此同时,宋子炎等人已齐齐闪身上前,内力透掌而去,将那些血柱反推回去,血柱反落七人身上,发出嗤嗤嗤的腐蚀声,而在他们喷出血柱哪一刻,身子已经是肠穿肚烂,血肉流了一地。
原来这种毒不但诡异而且十分霸道,竟然能不痛不痒的腐蚀人的内脏血肉,中毒之人在心脏爆裂那一瞬间,会有一股血柱从口中涌出,害人害己。
饶是遗音退得及时,宋子炎等人也救得及时,靳、柳二人裙摆上仍是染上了血迹,遗音当机立断,抽出腰中软剑,割下两人的裙摆,这样虽然有些失礼,但能防止毒#血沾染到皮肤上。
遗音惊魂甫定,望了一眼那七人,只见七人慢慢融化成一堆白骨,连忙瞥开脸去,而靳无颜没有去看,她已经猜到这毒的出处,望向遗音柔声问道:“傻瓜,你还去看,不觉得恶心吗?”
遗音从未见过这般血腥、残忍的杀人方式,清秀的脸颊有些泛白,问道:“这是什么毒?”靳无颜半宿未眠,又经历了刚才的变故,神情疲惫,眼神却十分清冷,缓缓说道:“白骨。”
遗音已经调整过来,苦笑道:“名字倒很贴切。你既能认出这种毒,应当能推断出对方是什么人?”靳无颜点了点头,嘴角一勾,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他们多半是冲着你来的。”江湖之人对明鬼楼又敬又怕,没有人愿意与之结怨,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遗音腹诽道:“我是被你害的。”脸上却对那始作俑者笑了笑,问道:“那他们是什么人?”
靳无颜的美目眨了一下,道:“坏人。”遗音不知道靳无颜是没有领会她的意思还是又抽风逗耍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们是魏继镞派来的还是乌梦白派来的,或者都不是,是其他什么门派?”
靳无颜白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我无所不知吗?我只知道这种毒是谢灵儿独有的。”遗音暗道:“在无颜小楼的时候,苏木曾提及过谢灵儿,心道这批刺客应该是魏继镞派来的。”
靳无颜见遗音又神游物外了,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回房吧,剩下的他们会处理。”她的话音轻飘飘的,听不出怒意,但苏木等人身子明显抖了一下,齐齐跪下说道:“属下失职,定当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