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璃进了东暖阁，见到太后脸色有些阴沉的坐在炕上。
赖嬷嬷在一边道：“太后也不用着急，昨日王妃娘娘抄了还有好些，今日尽够了。稍后再让宫里其他娘娘帮着抄就是了。”
太后皱着眉道：“她们那些字哪里能用。”
赖嬷嬷道：“字不论好坏，不过讲一个心诚罢了。”
太后不语。
甄璃上前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到她，脸上神色少霁，道：“怎么今日这样早？”
甄璃道：“昨日说的元妃姐姐的三妹妹来了，特带她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听了，叹了口气道：“是了，倒忘了这事。让那丫头进来吧。可怜元妃现在身子不好，我这没了她也是乱糟糟的。”
甄璃便走了出去，又对贾探春悄声叮嘱了两句，这才将她带进暖阁。
太后见贾探春面容姣好，神采飞扬，眉目又和贾元春有几分相似，心里就先有几分好感。命赖嬷嬷扶她起来，又让送到跟前。
太后拉着贾探春的手看了看，道：“是个俊俏的丫头，倒有几分你姐姐的样子。昨日王妃跟我说了，让你进宫侍疾。你用点心。”
贾探春应了声“是”。
太后又问是否念书识字。
贾探春不着痕迹地看了甄璃一眼。
甄璃微一点头。
贾探春道：“幼时曾得姐姐相授，识得几个字。刚和娘娘在班房等候，听说姐姐每日为太后抄诵佛经还愿。因想着姐姐病中无法抄写，我既进宫照料姐姐，也该替姐姐尽一份心，就临时抄了几张。字迹拙劣恐不能用，不过是一份诚心，还请太后不要见怪。”
太后一怔，随即大喜，道：“你果然有心！”
贾探春转头示意侍书。
侍书将刚才甄璃和贾探春抄的佛经跪着奉上。
太后一看贾探春的字，更加欢喜，道：“你这字，比你姐姐的还好些。”
甄璃在一边故意道：“元妃姐姐的字好，三姑娘的字也好。我知道就我的字最不好，最不能看。”
太后看着她笑道：“你的字也好，只是不比探丫头有风骨。”
甄璃笑道：“我刚想着我怎么就不如她呢，太后这一说，我也就服气了。”
太后被她哄得高兴，拉着两人的手，问贾探春道：“你见过你姐姐了没？”
贾探春道：“还没。先过来回了太后，再去见姐姐。”
太后点了点头，道：“她身子不好，让她多睡一会。你们两个陪我用了早膳再过去吧。”
两人应了。
赖嬷嬷让人摆了饭菜。
贾探春乖觉地站着伺候，按照甄璃事先告知的给太后布菜。
太后果然高兴，看着她爱怜地道：“你还是个姑娘家，不用做这些。”又对甄璃道：“你虽算是客，说是我媳妇也使得，很该你来伺候。”
甄璃就把筷子放下，道：“我知道啦，太后嫌弃我啦。”她站起来，按着贾探春的肩让她坐下，道：“妹妹坐罢，太后心疼妹妹。我来伺候太后，伺候妹妹。”
太后笑起来，道：“就你和淳儿最会磨牙！”
甄璃笑着道：“我们两个都小气，看太后对别人好一点，心里就酸得不行。”
太后笑道：“岂有此理！吃醋吃到我这儿来了！”
贾探春也笑道：“王妃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太后道：“她确实不是那样的人。她和淳儿都孝顺，你姐姐也孝顺……”她收了笑，叹了口气道：“你一会去和你姐姐说，让你姐姐安心养好身子。这次，皇上让她委屈了，我替皇上赔个不是……”
贾探春慌忙站了起来。
太后摆了摆手道：“等她好了，我自然叫皇上补偿她。只是她不能倔。这些年，她也是太倔了些。她在我身上用的心，便有一两分用在皇上身上，也不至如此。”
贾探春忙跪下道：“太后如此想着姐姐，探春替姐姐谢太后恩典。”
太后欣慰地道：“起来吧，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甄璃看着太后看贾探春的眼神，心头一跳。
等到两人从仁寿宫出来，贾探春看甄璃欲言又止，道：“娘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甄璃想了想道：“后唐大周后病重，小周后侍疾。后主做《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后成佳话，妹妹怎么看？”
贾探春脸上一红，微微恼道：“娘娘原来这样看轻我。”
甄璃正色道：“不是我看轻你，是有太多人把这当成佳话。你不这么想，太后未必不这么想，皇上未必不这么想。甚至，老太太都未必不这么想。你自然知道你姐姐是因何而入宫的，在贾家的人看来未尝不是多多益善。”
贾探春咬着嘴唇，脸色有些苍白，半晌道：“我不愿意。”
甄璃拍了拍她的手道：“不愿意有不愿意的法子，我们先去见你姐姐。”
贾探春原本那一点在太后面前获得成功的喜悦退了下去，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凤藻宫，贾元春已经醒了，正在喝药。
贾探春看着眼前苍白虚弱的贾元春，想到她元宵省亲那天何等雍容华贵，忍不住鼻子一酸。她趋到床前，也忘了行国礼，哽咽了一声“大姐姐。”
贾元春入宫时贾探春尚且年幼，又因为是赵姨娘生的，贾元春顾忌王夫人感受，不便过多亲近。后来王夫人的书信渐渐由贾探春执笔，她才知道这个妹妹文思敏捷，写得一手好字，心中不免暗生怜才之心。
只是有时候王夫人入宫请安，虽然提起贾探春来也赞赏有加，但最终总是感慨道：“可惜她生错了肚皮，要是我的……”
贾元春便知道她心里这关难过，自己也不好过多关照贾探春，一概赏赐都和其他姐妹相同，从不显出半分偏爱之意。
没想到，今日整个贾府，最终也只有这个异母妹妹能助自己。
贾元春想到此处，也不禁落下泪来，抚着贾探春的脸，道：“你长大啦……”
侍书上来见了贾元春，抱琴又过来见了贾探春。
甄璃怕她们主仆四个抱着哭作一团，忙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抱琴、侍书、繁霜你们都去外面守着。”
贾元春也想起正事，忙擦干眼泪问贾探春道：“可见过太后了？”
贾探春道：“见过了。还多亏王妃娘娘教导。”她把抄写佛经的事说了一遍。
贾探春看着甄璃叹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只是，你为了我的事这样奔走，长春宫自然都看在眼里。他日，不知怎么才能让你撇清……”
甄璃笑了一下，道：“撇什么清？姐姐要和我撇清吗？”
贾元春闻言握住甄璃的手，半晌坚定地道：“好，妹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矫情。这一世，定与妹妹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甄璃回握住她的手道：“正是。”
贾探春也把手放了上来。
三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