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牙触到了程渲指尖的湿润,她准确无误的按住了自己的汗珠子,她喊了自己莫神医,她…并不是盲女,程渲早已经可以看清一切。
程渲嘎然止声,红唇半张着都忘了合上,她宠辱不惊的眸子涌出发自心底的害怕,程渲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么?
有——程渲害怕莫牙会推开自己拂袖离开,他那么在意能不能医好自己的眼睛,他彻夜研读医术也是为了自己,他清高到眼睛里看不见旁人,却寸步跟着自己甘愿做一根拐杖…程渲啊程渲,你窃窃得意了这么久,这会子哭也来不及了。
莫牙缓慢的松开握着程渲的手,他眼睛里露出一种受到伤害的悲愤,他注视着程渲早已经复明的眼睛,程渲被他看的愈加发虚,却又不敢回避躲闪。她被莫牙逼视着无法再扮作一个瞎子,程渲颤着眼珠子,眨了一下,又一下。
——“你…”莫牙艰难的拖着长音,“你看得见?”
程渲眼眶里有水光闪动,没错,那是眼泪——被吓的。不做声,就该是默认了,程渲无力辩驳,又羞又愧的低下眉眼。
——“什么时候的事?”莫牙语气生硬,没有半点之前的温柔,才说俩人好上了,爱情的宝船真是禁不起微毫风浪,见程渲不应自己,莫牙探视着她低下的眉梢,“船上,我第一次给你施完针…你就已经能看见?”
——“额…”程渲的声音低的连自己听不见。
“为什么要骗我?”此刻的莫牙,变作了程渲初识的模样,口吻淡漠,姿态冷傲,话语里没有任何温存的情感,对着程渲,像对着一个陌生人,“程渲,你为什么要骗我?”
程渲不敢抬头,眼眶里的湿润已经滑落下来,“谁让你一口一个瞎子…我恼你…原本就想逗你一逗就告诉你…可谁知道…”程渲想起大宝船上,莫牙冲自己傲娇的甩着换下的衣服,露出光洁釉亮的腱子肉...实在太臊,想都不能想,程渲不敢说下去。
莫牙跟着程渲的思路回忆着船上的一幕幕,他清冷的脸忽的燥红一片——是谁当着程渲的面脱衣洗澡,还冲着她…程渲看见了…自己的清誉,全毁了。
程渲见莫牙沉默,怯怯抬着眼睛去看,四目相视,对着的都是一张红过猪肝的脸,莫牙的脸红的还有些发青。
程渲知道莫牙想起了宝船洗澡的事,她忽的又好像看见了莫牙雄姿英发的小兄弟,这可得烂在自己肚子里,要是被莫牙知道他被自己看的一干二净没了私隐…自己该是一定要被灭口了。
莫牙顺着想到了程渲醉酒那夜,自己好像…脱了个干净?对,脱了个彻底,连小裤都不剩。莫牙青着脸,“你到底看见了多少?”
——“就船上那次…前俩天喝醉了,什么都没看见。”程渲忙不迭道,话才说出口,程渲就恨不得怒扇自己几个耳刮子,好好的多什么嘴?喝醉了你还能记得个锤子…完了,程渲你聪明一世,这会子是碎了一地的节操,捡也捡不起来。
莫牙的脸由青转黑,鼻子里喘出的气都带着白烟,程渲隐隐觉察到他身上蔓延的煞气,哀声道:“莫神医,你要是怕我说出去,戳瞎我就是。我的眼睛是你的,还给你?”
——“你的命,也是我的。”莫牙撑着臂膀压近有些哆嗦的程渲,黑色的眼睛闪着噌噌的火苗,“程渲,你连命都要还给我。”
程渲心一横,两眼一闭昂起脖子,“拿去。”
“你当我不敢?”莫牙的身子越逼越近,咬着牙口狠狠道,“程渲,你太小看我。骗的我团团转,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程渲感受着莫牙鼻腔口腔里的温热气息——他是打算咬死自己么?莫牙莫牙,磨牙霍霍向程渲,咬死也是你活该。
怎么有些难耐的热痒?程渲的眼睛眯开一条细缝…
——“别睁眼。”莫牙厉声呵住她,语调带着凶意,“我让你别睁眼。”
程渲心里有愧,赶忙闭紧眼睛不敢再动弹。
程渲一个闪神,眼皮忽的被温润覆上,那份柔软像极了秋日里绽开的棉花,轻盈的仿佛要飞上九天外。程渲想睁眼偷看,但她不敢,莫牙不让自己睁眼,自己欠他许多,不该,也不敢逆了他的意思。
程渲乖巧的像一只猫,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棉花覆过了左眼,又轻柔的贴上了右眼,最后落在她的额间,再也没有挪开。
——“程渲。”莫牙声音低哑,压抑着某种情绪,“傻棒槌。”
程渲懵懂的睁开眼睛,莫牙没有呵斥自己,像是静静等着她看向自己。程渲看见了莫牙近在咫尺的脸,离自己的脸不过半寸,哪有什么棉花,那分明…是莫牙的唇瓣,润的滴水的唇。程渲摸了摸自己眼睛额头,“眼睛和命,你不要了?”
莫牙扯下程渲的手,“我要,我当然要。从今天起,程渲你的眼,你的命,都是我莫牙的。你的眼睛里只可以有我,你的命,除了我,谁也不可以拿走。程渲,你傻愣着做什么?你听见我说的了么?”
他孩子气的霸道让人无法抗拒。程渲魔怔似的点了下头,见莫牙不吭气,赶忙又小鸡啄米般的猛点了几下。
莫牙不容分说的捧起程渲的脸,黑眼睛俯视着压了下去,程渲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双唇已经被莫牙狠狠覆上,皓齿磕碰着发出激情四射的动响,莫牙不懂情/事,更是完全没有技巧可言,他只会肆意的霸占着欺他骗他的程渲,堵住她的伶牙俐齿,让她在自己怀里说不出半句话。
——这样才够解气。
“喘不上气了…”程渲涨红了脸想推开莫牙,莫牙可是有腱子肉的男子,岂是弱货可以撼动的?程渲推了几下毫无成效,牙尖咬住莫牙探索向前的舌头,止住了莫牙难以自禁的动作,“要死了…”
程渲咬的不重,恰到好处的咬醒了晕晕乎乎的莫牙,莫牙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蹭的绷开了身子,深喘着平复起浑身的燥热。
见程渲小脸闷的滴汗,绾起的发髻也被自己的没轻没重弄了有些凌乱,莫牙抹去程渲的香汗,额头轻轻抵了过去,带着愧意低声道:“我也没做过这事…是弄的你不高兴了么?以后熟练了,就会好些吧。”
程渲推开莫牙,“你真是船上长大的么?”
莫牙不知道程渲在怀疑自己什么,眨巴着眼睛道:“那还有假?七年了都没有见过外人。”
程渲掐了把莫牙的手腕,“那刚刚…谁教的你?”
莫牙先是一愣,随即低笑了出来,看着程渲的黑色眼睛带着意味,原来以为自己不懂男女之事,程渲这丫头在岳阳长大,世事纷扰,又有五哥穆陵陪着,想不到比自己还要傻气。
——“这哪里用人教?”莫牙忍住笑,“这是本能。就像…猪啊狗啊那些个…也要谁教?”
莫牙得意的觉着自己说的实在太有道理,再看程渲怪异的瞪着自己,噗嗤一声狂笑了出来,“猪啊狗啊…莫大夫,你是猪狗,我可不是…”
——“程渲,好你个程渲,你又笑我。”莫牙回过神扑向笑的直不起腰来的程渲,俩人打闹着笑做了一团。
过道里,掌柜提着灯经过程渲屋外,侧着耳朵听了阵,踱开步子啧啧自语道:“年轻真是好啊,能打,能闹…半宿了都不觉得累…”
里屋里
莫牙端详着程渲的眼睛,又翻起眼睑看了又看,微蹙着俊眉像是思考着什么。程渲扯了扯他的衣角,“看出什么?是真的全好了吗?”
莫牙揉了揉程渲的睛明穴,嘴角绽开笑意,“我就说呢,老爹都说我可以出师,针灸之术我已经练的炉火纯青,我不该怀疑自己的。程渲,你的眼睛已经都好了。”
程渲吁出气,莫牙捂住她汗湿的手,“到了外头,你还要装瞎?你就不觉得累么?”
“之前也就想逗你气你。”程渲低下声音,“但今天进了司天监,却是真的不瞎也得扮成个瞎子了。”
——“哦?”莫牙睁大了眼睛。
程渲道:“周家父女给我安排了个好差事,你猜是什么?”程渲狡黠低笑,“他们呀,让我做卦档理事。”
——“卦档理事?”
程渲点头,“就是看管司天监的卦相档案。这是份闲差,又是个重差。司天监的卦档里收着齐国所有的皇室卦相,其中不少,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藏着暗格里的密卦。”
“我记得。”莫牙眼睛微动,“御出双生,龙骨男尽。”
程渲温声道:“周家父女妒恨人才,怕我青云之上得了风头跃过了他们,所以啊,千挑万选了这份差事给我,五哥要是问起,这份重差也是让五哥无话可说。卦档重地,一贯都是司天监最可靠的老人看守,不容有失。他们当我盲眼看不见,我虽然初入司天监,却也可以做这个位置,这不,还显得周家父女对我的倚重信任。”
——“够奸。”莫牙发出啧啧的声音,“可还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程渲抿唇笑道:“我差点儿就笑了出来,这不是老天在帮我么?我之前还愁进了司天监怎么去找当年的密卦,这会子把机会送到了我跟前…真得装瞎到底了。”
莫牙没有笑,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担忧,“会不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