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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你可以鸠占鹊巢,却始终无法拥有别人的人生(1 / 1)

落荆棘看她,目光深邃:“你是中华儿女。”

玫瑰噙着泪花:“我也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别人的命重要,你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圆珠高跟鞋走了几步虚浮,凄惘的表情很快被癫狂的邪笑取代:“都是你逼我的。我也不想杀你,可你为什么要护着她?是,我承认我曾经很想跟她好好相处,可不给我机会的人是谁?你们一个个自诩出身高贵,对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有过半点的怜惜之情吗?”

她扯开衣袖,惨白的皮囊下是各种陈旧难愈的伤痕:“宋医生,你能想象吗?这可是你的好妹妹亲手加上去的。”

她指着一个烙印,又往上挪了几寸:“还有这里,这些烫伤的圆圈和鞭打的旧痕,也都是她的杰作呀。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性情有这么大的差别?”

玫瑰看着这些旧伤,又听她说着一面之词,目光寒了几分。

又得不到回应,红色高跟鞋划破沉寂的空气砸向玫瑰:“谁也不许无视我的存在!”

翻转的高跟鞋悬在半空,停止凶残的进攻,珠光里折射出刺眼的阴冷。止住它的是另一道光,飘出无与伦比的逶迤线条。纤细掌心外的脉络凝成了光的清泽,玫瑰目光冷了冷:“碎!”

说碎就碎,不留半点余地。

玫瑰说:“我的妹妹,不可能做这种事。”

纵然她们连正式的一面都没有见过,可她始终相信,纯粹的人有颗纯粹的心。

翠竹一双怒目:“你不相信不代表它不存在。”

玫瑰反问:“你对‘存在’的定义是什么?这些伤痕吗?”

翠竹逼近:“这难道还不够吗?”

玫瑰笑了声没说话。

翠竹更加恼火:“你笑什么?终于承认她的罪行了?”

“我是在笑你。”

托着中了毒的落荆棘,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既然是伤,她可以动手,你为什么不可以?”

翠竹:“......”

又质问:“我疯了吗?自己虐自己?”

玫瑰用一种‘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的清冷表情:“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是吗?”

落荆棘虽中了毒,却还是撑着气息应她:“嗯。”

薄唇上的血色渐渐黑化,玫瑰摩挲他的清俊面容,唇角的笑容里有无尽的沧桑:“困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落荆棘微微侧头:“不怕我一睡不醒吗?”

“你不会的。”

这句话能脱口而出,着实验证着她的内心写照:信他胜过于信自己。

翠竹的脸色越发难看,仿佛有人拿了盆烧得滚烫的火炭,兜头浇下来,又火又黑。木村下了最后指令:“你就不该跟他们说这些废话,他们是什么人?冰山未压顶,怎么可能感受其刺骨的寒冷?这世上,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去,把这些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一把染了血的模型刀从翠竹的脸边划过,子弹紧随着轰击,把毫无防备的翠竹击退,青秋纵身跃到玫瑰这处:“这世上就是多了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人盖棺定论论罪处罚的人,才有那么多无辜的亡魂。”

翠竹压根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踩着三寸高跟鞋横腿踢向他的下颚,动了杀机。

玫瑰指挥:“攻击木村。”

青秋快刀斩乱麻,连朝木村开了三枪,翠竹不得不收回攻击,转而截住那三颗分散的子弹。残体断骨的木村只剩下一口气,也不知能活到几时。

子弹在翠竹的掌中碾碎成齑粉。

玫瑰摊开掌心,薄如蝉翼细如琴弦的捆邪丝从纤细的五指中抻了出去,勒住翠竹的脖子后迅速收紧。这是她用丝绸单衣凝造的,一直藏在袖子里。

翠竹被擒,脑门撞上木柱,单只珠光高跟鞋脱离她的脚踝,正中木村干瘪无骨头的胸口,一口老血喷出来,血光在逐渐凝滞的视线里消散,也带走了他的最后一口气。

这样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玫瑰松开手掌,捆邪丝如弹簧般迅速回拢。地板裂痕无数,好几个立如尖桩,不受控制的翠竹砸在上头,弥散的尘烟把周围的空气都搅得浑浊不堪。尖石从她的后颈、胸口刺进去。头一歪,一切回归平静。

青秋上前查看,玫瑰看到她抽动手指,眼神一凛:“青秋,快闪开---”

太迟了。

阴祟人不怕死,亦不怕疼。这点小伤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火速直起身,阴冷的爪子如魔鬼降临,余影沉沉,穿透青秋的胸口,阴冷寒笑中把他回到玫瑰身边:“你的狗,还给你。”

一地血痕,触目惊心。

有所感应的落荆棘突然惊醒,透过玫瑰的眼睛,他看到了血色里的凝重悲怆。

“少、少爷......”

青秋的胸口还在汩汩涌血,目光上移,始终担心着落荆棘的安危。

落荆棘深吸一口气,瞳孔里有难以平复的情绪:“青秋啊,不是让你在外面保护他们吗?这是我们的个人恩怨,不容他人掺和,你......让我如何向长生交代?”

哐啦。

长生手里的瓷碗摔得粉碎,药汤洒了一地,一股不详的预感重重袭来,心如刀割。

青秋嘴角蠕动,释然:“少爷,我还欠你一条命......”

握紧的拳头如山似海,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当年他跟长生吵了一架就夺门而出,像孤魂野鬼一样晃晃荡荡,最后连路都认不清。心慌意乱找方向,脖子一勒,被人像拎鸡崽一样吊起来,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中喷出醉醺醺的酒意,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的话,见他有反抗,扬手就是几个巴掌。力气抵不过,只能任由他们拳打脚踢。

嘴角灌进一股液体,浓重的尿骚味溅在嘴上。怒火越攒越多,手动了动,摸到一块石头闷头就砸过去。惹了众怒,枪咔嚓上膛,抵住他的脑门就要崩。

死了也好,他也没了活下去的依托。闭眼片刻,没等到子弹破脑壳的响声,只感受到冰冷的枪口从上头移开。

几个醉醺醺的鬼子走了,月辉清华,落在一大一小两道影子上。小的走过来,脱下外套让他擦。

落荆棘在玫瑰的搀扶中渐撑起上半身,骨骼里的寒意沉了不少:“你欠我的早还完了。”

颤颤巍巍的拳头淌过岁月年华,明晰的指骨互抵。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出生入死为自己卖命,如果真要算,该是自己欠他。

胸口里的血迹渐渐凝固,青秋的心脉忽强忽弱:“请、请你们帮我带句话给、给长生......”

落荆棘狠狠咬牙,嘴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有话就自己去跟她说,我绝不会传达。”

青秋跟了他这么多年,怎会不知他是嘴硬心软、最会心口不一这一套?

屋子的瓦片铁栓掉得哪里都是,翠竹仗着自己不怕疼不怕死,以压倒式的方式碾压玫瑰:“你有琉璃仙戒又如何?还是不是畏首畏尾不敢出手,打不赢我,这里的人都得死。”

玫瑰全程以守为主,嘴里却没饶过她:“你可以鸠占鹊巢,却始终无法拥有别人的人生。”

冒认一事,成为翠竹人生最不可提及的污点,碰一次,狂怒一次:“你闭嘴!给我闭嘴!”

玫瑰说:“我为什么要闭嘴?你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吗?你说婧旖对你总是下毒手,那我是否也有理由怀疑,她的死与你有关?你为了报复她,在逃往沪上的途中痛下杀手!”

“不,我没有,我没有杀她,她是身体太弱,禁不起奔波劳碌才病死的。”

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凌乱了她的意识,她站在一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溪水潺潺,倒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冰凉清湛的水花凉爽宜人,她刚想把手伸进去,眼睛涌出一股猩红的血色,清水变血水,吓得她接连倒退,脚下一滑栽倒进血水中。紧跟着宋婧旖的脸、木村的脸扭曲交缠在一起,怪异的阴笑在脑中重音回旋:“翠竹,你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子的吗?是落宋两家的人!宋婧旖自小对你又打又骂,把你当狗当奴才,好不容易脱离她的掌控,你也终于找到一处避风港,可谁曾想宋玫瑰这个女人,再次逼得你无家可归。他们欺人太甚,翠竹,你告诉我,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甫一长旋风暴般的操控,成功控制了翠竹的主观意识。那些强行灌入的思想,加重了翠竹的怨念,也让她成为三个傀儡中攻击力最强的一个。

翠竹暴戾抓发撕扯,颅骨渗出浓密的血色,血肉模糊的头皮被扯下来,仿佛刚经历一场锥心刺骨的折磨。玫瑰旋身给她一脚,地板轰隆炸裂出一个巨坑。

猛烈的冲击力把摇摇欲坠的房子震塌,断壁残垣满地狼藉中,玫瑰的身形如擎天石柱般屹立不倒。

翠竹的手臂断成两截,脖子处只剩下连着的皮肉,整张脸埋在土里,似没了气息。玫瑰微微偏过头,屏障外头的长生正端着解毒药汤,一碗又一碗的送。汗水浸湿了脊背,她却连汗都来不及擦,生怕药汤迟了会让人的毒更深。

尽职尽责,没有任何抱怨。

冬荷抱着孩子来找娘亲,这才发现她烫红长泡的手掌,一直藏着不让任何人发现。不由分说立马接替她的工作,把她赶到院子里头的小房间,边喂奶边给自己擦点药。

长生没说话,默默朝这头看了一眼,玫瑰的心咯噔一下,又见她把目光转了回去。也对,屏障还在,这屋子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一无所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个欢呼雀跃的孩子,跃上地平线,洒落的光泽映在萧瑟阴冷的战场上,三道影子却只剩下两个人。

落荆棘手下的三大猛虎,终是庄周梦了蝶,该告别时就告别。少了一员猛将,如同断了一臂。少了一个兄弟,如同没了半条命。

青秋躺在落荆棘为他劈出来的一块清净之地,人已去,气断绝。只是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一如当年,他攥住落荆棘的衣服,问他:“我……能不能跟你走?”

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除了赌一把,别无他法。

所幸,他赌赢了。

白布番冥纸币,燃蜡烛烧元宝,灰烬在风沙的躁动中飘散无踪。披麻戴孝的长生跪在地上,火苗躁动,伴随着穗穗撕心裂肺的哭声,逐渐吞噬青秋的尸体。

这是第一次,穗穗怎么哄也哄不好。也许是感应到亲爹的去世,正找途径发泄内心的情绪。又或者说,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跟那个不能跟妻儿道别的男人道别,弥补心头的遗憾。

冬荷被穗穗一传染,也红了眼眶。莫愁抱着她,哭得比她还要伤心。身为落荆棘的左膀右臂,两人纵横商界多年,一张巧嘴一套功夫,配合得天衣无缝,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也不为过。只是如今,没了笑面虎的纸老虎,该如何仗剑走天涯?

可若论伤心,没有人比得过长生。丈夫惨死,稚子年幼,她一个妇道人家,怕是更需要安稳的日子,已不适合跟着他们颠沛流离。

几人身上都系着白色的孝布,风声呼啸凛冽,席卷而来的风沙刮得人面容生疼,髣髴再待下去就会褪好几层的皮。

可没有一个人在乎。

收拾好青秋的骨灰,长生连站都站不起来。玫瑰搭了把手,撑起她半个身子:“你已经三天没好好休息了,今天听话,好好睡一觉。”

长生的眼眶里尽是触目惊心的红血丝,怀里抱着骨灰盒:“我没事。”

还在逞强,身体明明已经虚得都快要支撑不下去了。玫瑰没有戳穿她,安慰的话到嘴边,依旧不知如何开口。顿了顿,只有极其无力的三个字:“对不起……”

“不是你们的错,不用为此而道歉。”

长生摩挲骨灰盒上的纹理,眼泪滑在上扬的嘴角中,“我也相信,他从未责怪过你们。易地而处,我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舍命护住你们的。”

目光停留在玫瑰身后的落荆棘,见微知着:“此时此刻,少爷他才是最需要冷静清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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