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觉得,老臣敢是不敢?”
说这句话时,右丞相言之凿凿,又恢复了惯有的气场。
荣华突然冷静下来,脑中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敛了眸底的怒意,佯装恨恨地开口“右相权倾朝野,自然是有这个能力。”
“既然如此,便请公主好自为之。”右丞相毫不掩饰自己言语的嚣张,“莫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右相所言极是,本宫答应不再插手此事,还请右相高抬贵手。”
见荣华忍气吞声,摄于威迫。右丞相心中暗喜,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确定右丞相已然出府,荣华心中万分烦乱,想起事先备好的书信,张口唤来良辰。
荣华从广袖中摸出一封信来,将它递于良辰,叮嘱她“将信送去给大理寺卿薛焕。切记,不得泄露行踪,告知薛焕,看完信后,切记毁坏。”
如今这么晚了,看了眼荣华的神色,良辰知道事出紧急,不敢怠慢,将信揣进怀中,立即奔出府外,抄了条小道,尽快朝大理寺方向跑去。
已是深夜,薛焕本该睡下,却因听闻甘羽一事,心中又喜又疑,趁着夜色,在屋外散步,此时心中满心想的却是董家卿卿。
只要甘羽一死,卿卿的亲事便不了了之。
可一个月长久,右相万般不会放任不管,一切尚未成定数。
若甘羽被赦免了罪责,该当如何?
“卿卿,卿卿……”薛焕在口中呢喃,声音极轻,如风飘散。
突然目光一凛,压着心惊,出口询问“谁?”
“是奴婢。”良辰从树灌丛中钻出身来,猫着身子走向薛焕,不时还警惕地四处张望。
薛焕疑道“这么晚了,鬼鬼祟祟地在这干嘛?”
“公主让我来给大人送信,莫要声张。”良辰将信从怀中掏出,递给薛焕。
薛焕拆开信封,打开一看,雪白的宣纸上只有两排娟秀的小字甘羽一事有变,提审施行逼供。
薛焕只看了一遍,就将纸团揉了攥紧在手中,与良辰开口“你且回去吧。”
良辰看了眼薛焕手中的纸团,隐隐觉得薛焕有些异常。俯首点头,又照着原路返回。
薛焕将揉碎的纸团摊开,又看了一眼,却不由目露钦佩之色。
公主殿下真是个狠角色,这招棋下的又迅又猛,怕是右丞相也不能接招吧。?
当即唤来寺正一道随行,前往天牢。
薛焕乃大理寺卿,看守的狱卒自然不敢拦他,大理寺是有能提携犯人审问的权利。
刚步入天牢,便听到甘羽一阵鬼哭狼嚎“来人啊,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我乃当朝右相之子,快放我出去,不然叫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薛焕领着寺正一道在外驻足,甘羽看清来人,突然朝铁栏扒过来,欣然道“薛焕,你来的正好,我有冤情,我有冤情要上诉,你领我出去。”
看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已然被逼疯。
薛焕唇一勾,兀自笑开。
凡是进了大理寺,便无审不出的冤案。倒不全是大理寺的人断案如神,皇宫这个地方怎么会没有隐藏的黑暗,大理寺也不例外。对于不肯招供的犯人加以施行,其刑具森冷可怖,非常人可以忍受,所以再外审不出的冤案,到了这里,也断然能查个水落石出。倘若犯人咬死不说,哪怕死在刑具之上,也是罪有应得,这是大理寺的权利,连皇帝也不会过问。
不过三日,薛焕便抬上甘羽的尸首,亲自向皇帝请罪。
那日看守狱卒回禀,因甘羽哭诉冤屈,被大理寺的人带走盘查,他已心中了然,会是此番下场。心中虽有不忍,却还是无言地挥挥手,让薛焕退下。
并吩咐宫人将甘羽的尸首抬回右丞相府,以国礼安葬,这对一个打入天牢的死囚来说已是莫大的荣耀。
右丞相谢过旨意后,起身看着儿子的尸首被冷冷摆在一旁,忽然大笑起来,笑得身体轻颤,老泪纵横“好啊,好啊!”他忽然一仰头,直直向后倒去。
甘羽的事如愿解决,再也不对董卿卿构成威胁。薛焕终于心安下来,决定亲自上公主府登门道谢。
薛焕被良辰引进时,荣华正在书房摆盘下棋。
屋里只有她一人,她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每一步落子,皆冥思苦想一番,即便博棋对弈的人是自己,也招招不留余地。
薛焕见她小巴尖小,身形纤瘦,分明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可为何那一双目露秋水的剪水双瞳,有种一种异于常人的锐利,内里是他看不清的暗浮涌动。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倒叫他阅人无数的大理寺卿都心生好奇起来。
“你看这棋局如何?”薛焕正想得出神,忽听荣华开口,他一愣,将视线转入棋盘。
黑白二子争锋相对,俨然死棋一盘。薛焕如是应道“恐怕难分输赢。”
荣华抬眸瞥了他一眼,她一双眸子清冷,却叫薛焕突感一阵面红耳赤。
他端仔细瞧了又瞧,说得不错啊,黑白二子相互牵制,要么就此收手,要么两半俱伤。
荣华似乎瞧出了他的心思,微嗔了一句“不知变通。”
荣华眸光一闪,启唇轻笑“谁说这白子里头就生不出是非来?静观其变吧。”
薛焕看出荣华绝非等闲之辈,不说她帮助卿卿一事,就是为了长远考虑,他也不敢与之为敌。
当即表明心意“公主有恩于微臣,倘若公主有什么用得到在下的,微臣义不容辞。”
荣华满意地点头“你的心意我记下了。”说罢,又挑眸提醒道,“右相因甘羽一事重病不起,可他的眼睛还盯着整个皇宫呢,薛大人是大理寺卿,依法办事,不怕深究,本宫这公主府却惹不起事,如今还是避避嫌吧。”
经她一说,薛焕才想起自己的唐突,当即起身告辞。
目送着薛焕出去,荣华将视线收回,重新投入棋盘,她想得太久了些,这一步棋也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