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爷子的声音逐渐冰冷,神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可以想象他对后来宁夏仙朝那些子孙的做法该是多么的愤怒与失望。
宁少益说:“太平真人那件事情真的那么重要?”
宁老爷子冷笑道:“东华天下那个局,恐怕没有多久蓝剑就要辞掌门归隐了,到时候谁还能和太平真人这么旗鼓相当的斗下去?”
宁少益很是惊讶,似乎想不通那东华天下真的是一个局吗?
宁老爷子似乎看穿了自己这位最疼爱的子孙的想法,笑了笑说道:“自从遥远的北方的雪国回来后,经过太子元那件事情,太平真人的想法改变了许多,也是从那个时候他每做一件事情,都必然会因为‘利益’二字,因此显得有些无趣,不过再如何无趣,太平这个人也要比世人有趣的太多。”
宁少益想了想,看着远方的天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外面的世界真的如此复杂吗?
……
……
小镇是一个透明的牢笼,你能看到外面的天空,却无法跳到外面去。
哪怕你是齐天大圣也不行。
向宁少益这样对外面世界向往的年轻人,小镇有很多。
当然韩如星是个另类。
他并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是觉得若能在小镇混个不愁吃穿这就足了。
这就是所谓的胸无大志吧?
当然如果有机会韩如星还是愿意去小镇外面的世界看看的,可惜如今在小镇都举步维艰的他,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个。
走路都没有走好,就想跑步了,韩如星可永远不是这么一个心大的人。
最后一封信是交给小镇私塾的。
小镇上的私塾只有一座,很是有名。
那教书先生平平无奇,但却是个温润如玉的青年,常常使人如沐春风,因此得到整个小镇的爱戴和尊敬。
当然其实小镇春去秋来,人来了又走,那位教书先生从未换过,只是小镇上的孩子们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走到杨柳河的下游,穿过一条小溪,便是一片竹林。
竹林深处传来郎朗的读书声。
那些声音很是稚嫩。
听得韩如星很是羡慕。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韩如星默默念了私塾里传出来的两句话,然后推开了那栅栏。
亦如当年一样,他站在小院里,满面羡慕的看着那些在学堂里苦不堪言闷闷不乐的学子,满脸羡慕的偷听着。
不知不觉间课堂已经结束,那位教书先生走出了私塾,站在天光之下,宛若仙人。
“韩如星。”
先生轻声呼唤如春风袭来。
韩如星回神抬头,看向了如若神仙的先生,然后俯身行礼:“先生您的信。”
比起对聂政以及宁老爷子的行礼,他对先生的行礼多了太多的敬意,于是显得格外认真,所以显得有些一丝不苟。
教书先生接过信后,笑了笑:“韩如星,以后可以常来听听。”
听什么,自然是听他授的课。
韩如星受宠若惊,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教书先生笑了笑,就此回到了学堂。
韩如星看了看即将放课的学子们,想起了一些往事,满脸羡慕也有些难过的转身离开了。
一天枯燥而无聊的送信生涯就这般结束了。
但韩如星却没有忘记学堂的那两句话,以及今天的一些感触和风景。
学堂内的学子们放课后,那位教书先生站在小桥、流水之间,沐着天光,宛若神仙。
他拆开了信封,神色有些古怪,于是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你竟然敢写信给我?”
这里用的是敢字,说明了写信之人何其大胆。
“没有想到你竟然连我都要算计也罢,你在东华天下布了这么大的局,如今你既然决心要插手龙渊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连着我算计进去,也罢也罢到底还是老友,我就卖你一个面子,等着你来。”
教书先生说完这句话,眯了眯眼睛,然后一道道火燃起,便将那封书信烧得灰飞烟灭。
余烬落在了小溪里,不知道要带到何处去。
……
……
韩如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天天吃面。
这确实是一个很没出息的愿望。
但在他看来,却是一个很美好的愿望。
面有很多种。
素面、酸菜牛肉面、红烧牛肉面、香菇鸡肉面……
这么多的面,不同的面怎么吃得腻呢?
当然人有千面,看人也是不会腻的。
前些日子送信挣了些小钱,终于能让韩如星坐在龙渊镇最好的面馆里吃上一碗面了。
吃完这碗面,他还要去东边的镇口去找那个下作的单身汉聂政去拿信件。
虽然整个小镇都认为聂政下作无耻至极,但在韩如星看来其实聂政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单身男子罢了。
整天守着一道破栅栏和一堆黄土,谁人能不疯癫呢?
就在这时候,一个道士坐在了韩如星的对面。
道士姓徐单名一个沉字
沉是沉浮的沉,也是沉舟的沉。
他不像道宗修行者那样有大本事,反倒是小镇出了名坑蒙拐骗的行家。
若不是这道士前些年得了那位只知坐在府里的钦差的眷顾,恐怕这道士早就被乱棍打死于杨柳河了。
道士看到了韩如星兜里的钱袋,虽然很是干瘪,但目光还是流露出几分贪婪来。
徐沉笑眯眯的来到了韩如星的身前,套起了近乎:“小兄弟,新年新气象,要不要算上一卦?”
韩如星摇了摇头,吞下了嘴里的面条,一脸认真地看着道士徐沉:“我娘说算命这种事情太过虚无缥缈,信不得。”
徐沉:“其实人各有命,上天注定,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脚下的路如果不是你自己选择,那旅程的终点在哪也没人知道,你会走到哪,会碰到谁,都不一定。但抽到上上签你会开心一点,抽到下下签你会谨慎一点,这样也能避免你在旅途之中少放一些错误。”
韩如星:“知道的事情算了有什么用,不知道的事情算了有个屁用,算命倒是不用,但想请先生写几张纸符,为地下的爹娘祈祈福,放敬孝道。”
他是个坦诚的人,说话也很是直爽。
本来道士徐沉听到韩如星前面的话,还有些生气,准备痛骂对方一顿,结果便听到后面的话,见有钱可骗当即眉开眼笑。
“这个容易,十文钱。”徐沉眉开眼笑的伸出了两个巴掌,给人颇有些贼眉鼠眼的感觉。
韩如星瞪大了眼睛,有些犹豫:“这么贵?”
徐沉:“一分钱一分货,不是想孝敬父母,难道这点钱都舍不得。”
韩如星叹了口气,花了这些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吃上一碗面,于是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一咬牙将那十文钱给了道士徐沉。
“请道长一定办好。”
韩如星起身行礼,神色认真。
道士徐沉眼中一抹诧异一闪而过。
他笑眯眯地说道:“放心既然你花了钱,我一定给你办好事情。”
韩如星点了点头,付了面前就此离去。
众人看着韩如星离去的背影,纷纷叹息摇头。
有几位性情耿直的汉子,直接痛骂道士徐沉,说这么一个可怜孤儿的钱都要骗。
人性还是善的,尽管韩如星怎么扫把星怎么天煞孤星,谁挨谁倒霉。
但他们还是不希望韩如星被欺负得太过惨,过得太过惨,那样容易让小镇很多人同情,也会让一些人愧疚。
道士徐沉是个厚脸皮,哪在意这些话。
他小心翼翼的装起了十文铜钱,然后开始吃面,吃得津津有味,眉开眼笑。
至于四周那些叫骂声与厌恶的等声音,他完全置若罔闻。
徐沉吃完了面,付了面钱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面馆。
其实也不能说大摇大摆,因为平日里的徐沉并没有这般高调。
只是今日在面馆里的事情,让众人看他很不顺眼,因此便觉得他出门时有些大摇大摆。
道士徐沉刚刚出门,便有一只黄鸟落了下来。
那黄鸟带来了一封信。
一封来自云梦天下道宗的信。
道士徐沉来到了杨柳河畔打开了信,看到内容却忍不住有些想骂娘。
“师兄师姐你们是想玩死我吗?小师弟都被你们玩进鬼谷了你们还不甘心,竟然还要算计我,罢了罢了那丫头带的好也是祸,带不好也是祸,我总是她叔叔,她应该会听话点儿,这叫什么事情嘛。”
道士徐沉愁眉苦脸地说了这一句话然后便转身离去。
……
……
信从外面来,落在了小镇的各处。
因为今天是甲子之日。
也是小镇一个新的轮回。
有很多来自人族天下的大人物会进来带走一些剑和一些人。
很多人想被带走,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个资格。
韩如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但他却不那般渴望被带走。
来到了小镇东边那些低矮破旧的栅栏前。
无耻下作的单身汉聂政竟然没有饮酒,反而起了个大早。
看来今天小镇似乎要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让聂政这样的人都格外重视。
他看到了韩如星,那个面黄肌瘦有些营养不良的穷苦少年,难得露出几分温柔来。
“今天你就呆在这里随我看看风景,然后回家休息几天,这段时间不会来信件了。”
聂政说了这样一句话,但却没有解释什么。
看风景,这里能有什么风景?
为什么不来信了?
若是其它人一定会忍不住心中疑惑,然后问这两个问题。
但韩如星没有问,因为今天的风景也许会很好。
今天的风景的确不错。
朝阳比以往明媚一些,碧空如洗。
这大概是小镇百年来最干净的天空。
就在这时候东门开了。
走进来了一群人。
那群人衣着很是名贵,就像是传说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大物或者说皇宫里的人物。
但眼尖的韩如星发觉,这些人群中,有几个小孩子还真的穿着龙袍。
那是什么,韩如星当然不知道。
但如果在龙渊小镇外面,世人一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
因为只有十大仙朝的皇子们,才有资格穿四爪龙袍。
龙是神圣的。
把龙穿在身上,就是驭龙之人。
太古神只都不敢驭龙,而在太古神只消逝后,后兴起的人族却要驭龙。
人族何其大胆,也何其野心勃勃。
当然无论那些人再怎么贵气逼人,再如何光鲜亮丽,但对于这个下作无耻的单身汉看门人聂政却充满了敬意。
每一批进门的人,都要给聂政一个钱袋。
有的钱袋上绣着一个“青木梧桐”的图徽。
有的钱袋上面绣着一个“青莲海棠”的图徽。
有的钱袋上绣着一个“菩提”的图徽。
有个钱袋上面绣着一个“月桂”的图徽。
每个钱袋都塞得满满的。
除了这四种钱袋外,韩如星再也没有看到过其它样式的钱袋,似乎其它样式的钱袋。
聂政贪婪的接过那些钱袋,然后笑着与那些人打招呼,那些人也一一回应。
有一行光鲜亮丽的少年和少女看到栅栏不远处的韩如星,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然后扮了个鬼脸,眼里满是戏虐与嘲讽。
大概就是城里的孩子,看到乡下的土孩子那种感觉。
当然甚至有一个身着青色四爪龙袍的少年,朝着韩如星身前的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见韩如星也不生气,只是痴痴呆呆地看着他们,那一群少年和少女,发出了猖狂的笑声。
最终这群人扬长而去。
这么多的人进入小镇是为什么呢?
难道这些就是传说中的买剑人,果然有钱。
不然怎么买得起龙渊小镇的剑。
那一刻韩如星的心思其实并不多,只是有些羡慕那些少年少女身上穿得衣服如此厚实,冬天若是能如此,一定很暖和吧?
就在这时候,聂政关上了门,叹了口气说道:“还会又很多批,往后会有越来越大的人物进入小镇。”
韩如星不忍心让这个无耻下作实则可怜的单身汉尴尬,于是便接过了话:“能有多大?”
聂政叹了口气:“若不是现在外面局势如此复杂,那么我想道祖与佛祖那些家伙,可能会亲自来,你虽然年幼没有出过小镇,但一定知道道祖和佛祖对于我们人族来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