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扣押在派出所滞留室里,一心只祈求中毒者不死。中毒不致死还好说,死人的话,事情就更大了,除了相关的民事责任,还要负刑事责任。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一生算是毁了。
滞留室只有他一个人,坚硬的石‘床’上铺了一张草席。几只蚊子嗡嗡地飞来飞去,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烦人。
老三靠墙坐着,伸直了‘腿’,细细思索秘酒的问题。
盘师公的‘药’方没有配伍矛盾。中‘药’复方非常讲究配伍,根据病情的需要和‘药’物的‘性’能来选择‘药’物的合用。遣‘药’用方,必须遵循单行、相须、相使、相畏、相杀、相恶、相反七种基本规律。
配伍的禁忌:相恶、相反,十八反十九畏。
十八反具体归纳是,甘草反甘逐、大戟、海藻、芫‘花’。乌头反贝母、瓜蒌、半夏、白蔹、白及。藜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细辛、芍‘药’。上述两种‘药’物合用会产生毒副作用,不能同用。
既然‘药’方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可能出在‘药’材质量上。盘师公那边的‘药’材肯定没问题,出问题的话,一定出在城里配的‘药’材上。
城里配的几味‘药’里,唯一存疑的只有透骨草。透骨草具祛风胜湿、活血止痛之效,但含有毒‘性’,外用治毒疮、湿疹、疥疮。民间用全草煎水消灭蝇蛆和菜青虫。
透骨草中含对羟基******、龙胆酸、阿魏酸、对香豆酸、芥子酸、咖啡酸等成分。
难道这种草‘药’与其它草‘药’‘混’淆,会产生抗凝血因子?
透骨草是常见草‘药’,且用途不广,没多少人工栽培价值,农‘药’残留的可能‘性’不大。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
老三寄希望于‘药’检部‘门’根据抓‘药’单,找到‘药’铺查验这些‘药’,最好能查验到同一批次的。
一些农‘药’中含有茚二酮,这种化学物能产生抗凝血因子。
思忖良久,老三心里总有个疑团没办法解开。透骨草用量少,即使有农‘药’残留,能在一大缸酒中产生那么大的毒效吗?
他学过物理化学,基本常识还是具备的。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老三听出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的,一个年纪稍大一点。再近一点,他感觉那个年纪大的应该是老爸。
“啪”的一声,灯亮了。日光灯发出轻微的颤动声。随即,‘门’被打开了。
鲁局和谢天成一前一后进来。老三从石‘床’上跳下,嗯了声,算是大招呼。
鲁局面‘色’俨然地问:“还习惯吧?”
老三耸耸肩,“还行。”
谢天成塞了包香烟给他,说了句“你怎么搞得?”便退到‘门’口。
“你知道自己闹出了多大的麻烦?”鲁局沉重地说。
“是我的责任我绝不逃避。”老三道。
父子俩面对面站着。
“目前还有四个人在住院治疗。”鲁局说,“他们本来就有冠心病、哮喘病什么的,治疗起来很麻烦。”
老三没听到死人的下文,心里稍微宽了心,说:“我有一个疑点,秘酒卖了有几个月了,如果有问题,应该早就暴‘露’。”
“你想说什么?”鲁局不动声‘色’地问。这也是他心里的疑团。
“因此,我觉得这是一次偶发事件。”老三说,“‘药’方没有问题的。问题可能出在‘药’材质量上。可能‘药’材里有农‘药’残留。”
“秘方哪来的?”鲁局问,“是盘师公吗?”
老三撇嘴一笑,“我不会告诉你的。如果是‘药’方的问题,我绝不逃避责任。”他可能怀疑身边的一切,唯独不怀疑盘师公的医术。
鲁局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他明白儿子想独自担责,不牵涉他人。可这次麻烦很大,中毒的病人和家属闹腾要求赔偿,社会影响极坏。不少媒体痛打落水狗,推‘波’助澜,将秘酒描绘成丧尽天良的毒酒,再一次将“老三乡菜馆”推上风口‘浪’尖。
老三看老爸的眼光,“外面闹得很凶吧?”
“这次的赔偿估计不低于两百万。”鲁局说。
“我还有两块古‘玉’,作价卖了,应该能对付。”老三说,“小艺她们还好吧?”
“她们没事。就是跑进跑出的,够忙乎的。”鲁局说,“好了。你有担责任的勇气,我就放心了。在这里好好检讨自己,看哪些地方做得不足。”拍拍儿子的肩膀,本想说你还有我这个老爸,这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看着老爸离去的背影,老三眼睛里慢慢‘潮’湿……
离开派出所,钻进汽车,鲁局等谢天成开动了车才问:“你怎么看?”
“这件事我觉得很蹊跷。”谢天成认真说,“如果‘药’酒确实有问题的话,应该早就出事了。老实说啊,那‘药’酒我也喝过,除了‘精’力旺盛,我没感觉其它不对。这个,我跟邝处也提过,送‘药’检所检验的‘药’酒只是开封的两缸,另外还有十二缸没开封的都没检验。结论太草率。”
“他怎么说?”鲁局眉头一拧。邝处在负责协助这起事件的调查。事件影响太大,公安部‘门’必须介入。
“他说,‘药’检部‘门’不是吃干饭的,让我不要节外生枝。”谢天成说。
鲁局嗯了一声,陷入沉思。
秘酒有毒的事,他专‘门’找过资深老中医,老中医看了‘药’方后,明确告诉他,‘药’方配伍没问题,没有违反十八反、十九畏,按理不可能产生毒‘性’。
至于‘药’检专家说的透骨草有毒,老中医嗤之以鼻:是‘药’三分毒,有些‘药’方里还用砒霜哩!透骨草是有那么点毒‘性’,可以治毒疮、疥疮,那老百姓端午节不也用艾草、菖蒲又喝又泡澡吗?这透骨草与‘药’方里的八月瓜互为表里,可治肝肾不足,筋骨失养。
至于‘药’材里的农‘药’化‘肥’残留,老中医说这个确实不排除。一些地方的‘药’农为杀虫提高产量,反复使用农‘药’化‘肥’。几十年前,长白山上的松‘毛’虫多,还用飞机在林区洒剧毒农‘药’,现在哪里的人参还可以检测出农‘药’充分。还有,‘药’材在初加工时,有的‘药’商为了‘药’材‘色’泽好看,延长保质期,普遍采用一种叫做“打磺”的熏制方法,造成硫超标。还有用双氧水漂白天麻、氧化铁水给丹参染‘色’。
吃了这些‘药’材肯定有害,但那是慢‘性’的,潜伏期很长。能让几十个人同时中毒‘尿’血,这‘药’酒除非直接洒农‘药’!
车外一道道光影晃过,鲁局想起老中医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