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市回来,向来一心一意求钻营,对政治走向比较敏感的老李一时有了用武之地。
在办公室里,他谈起了一个情况,样子有点高深莫测:
“你们知道那天什么人没去么?”
老李说得好像他的渠道比较丰富,大唐有些不高兴,他向来认为自己的人脉比较宽广,接触的事情也比较多,于是挥臂在办公室内横扫一下:“这个你不用再我面前显摆,名单都是我做的,请假的人都要同我,”他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上报的。”
老李推了他一把,“什么东西?我是指临时没来的几个,你们发觉了没有?对了,审计出事了你们知不知道?”
大唐一听,他像是确实有料,态度也缓和下来,“什么情况。”
“你记不记得那天我两个堵到小神秘去瞧局长门的时候,看到谁出来了?”
大唐一副记忆突然复苏的模样:“哦,哦,老袁,他怎么了,他出事了?”
老李摇摇手:“不是,是财务科科长和时建清,两个人都被纪委先带走了。”
“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纪委盯很久了,这次是有备而来,他们两个一起,用公益性岗位拨下来的核定工资,买贵金属。”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猛然转头,老郑神色凝重,端了茶杯和笔记本走进来。
他看了一眼夏沧,然后同陈老师说:“这两天的常规工作陈医生你先负责以下,江局,”他停顿了一下:“纪委有些情况,监察室刚才来人请他去了解一下。”
夏沧原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忽然人竖了起来,老郑拿着笔记本同她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走廊。
夏沧赶忙和他一起到走廊那边站着,老郑比她矮太多,走廊的大玻璃窗透着阳光,他仰头脸上担忧的神色显得更清晰了,“你和他领证了没有?”
夏沧听到这个问题,心跳漏了半拍,摇了摇头,磕磕巴巴地说:“主任,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老郑压了压手掌,示意她不要紧张,斟词酌句地说:“没事,时建清捅了个大窟窿,于是无端攀咬,把领导牵进来,指望把水搅浑。他现在把自己扮成是江局的亲信,说自己是江局提上来的,暗示江局也从中拿好处。他那个事情刘局在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在做,这个倒是无所谓,主要他还说他江局内举不民主,不遗余力提拔新人,是收受贿赂,他知道苏吉背景大,要把这事闹出来迫使有人替他扛,还有就是男女关系混乱,你刚才说你们没有结婚,那没关系,再混乱也顶多是谈恋爱,不违反纪律,只要梁老师那里不落井下石,诬他一状,就没什么,我看她也不是那种人。”
老郑还是说得很含蓄,夏沧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这些事情好像似有似无,但真要研究个所以然了,却也不是一句两句能够说清楚,或者摆在台面上说的。
看她情绪低落,老郑就安慰了她两句,回到办公室大家还在讨论。
陈老师说:“真的是说带走就带走,一点风声都没有漏出来。”
大唐瞪着眼睛科普:“纪委带人,透漏出来就犯错误。你们记不记得刘局,当时是怎么抓的,我听他们说,他在省里开完会,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抽烟,纪委监察室当时来了一个组,一进门刘局脸就垮了,什么话都没说,就说了一句,‘我能不能去拿件外套’,纪委的人说他们去帮他拿,连拿个外套得机会都不给,这次还好,是当地纪委,那个时候是异地纪委,八天八夜不让睡觉,第八天晚上说刘局扛不住了,对着纪委一个小监督喊人家主任,说有点事情要交待。”
“听听也挺可怜的。”
他们转头看着夏沧,互相推了一下,一下就不说话了。
办公室里一分钟也待不下去,夏沧递了一张公休条给陈医生,陈医生没有收,说老郑说的情况特殊,她想早些回去就早些回去。
一个人浑浑噩噩。
也不知道是怎么飘回家的。
他总是能替她解决困难。
然而她却真的不能。
她把刘局的惨况套到他的身上演绎了一番。
觉得自己要发疯。
这些问题太过沮丧。
她回到家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就这么走来走去也走到十点钟。
她觉得自己太没有大将风度了,但又浮躁得安静不下来。
——娘的,他要是关上个八天八夜,我八天八夜不睡觉么?——
在家里风化成一尊望夫石就见了鬼了,而且还是未婚夫。
有些气愤地跑去洗澡,刚换上睡衣就听见门铃响了。
大半夜的门铃响有些耸人,她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立马去旋门把。
她一开门就被他搂住了,她还来不及仔细观察他的状态。
他搂着她:“耽搁太晚了,但是想见你。”
——如果你不认识我怎么办,只能乖乖回家了——
她这个话没说出来,她觉得这句玩笑并不像一句玩笑。
一点也不好玩。
这样的感觉,在很久以前她就有过。
搂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虽然天热,她知道他喜欢喝热茶,默默地去搬了一个水壶过来。
她一边烧水一边问:“他们审你什么了?”
江易在一旁看着她,缓缓开口:“犯人才用‘审’这个字,纪委叫约谈的叫‘对象’,约谈的过程叫喝茶,当然现在开发区越来越国际化,也有咖啡,有问题可以喝茶,没有问题也能喝。”
他半带玩笑,看起来宽松随意,明显就是并不想要她担心,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他们说审计出了问题你早知道了?”
江易把杯子放在桌上,“是。”
“那你不同我说。”
“看来我这次有进步。”
“什么进步?”
“你不是说我情绪不好你每次都能感受到么?”
夏沧想起自己当时说的话,那种哭哭啼啼的状态,不由得撇撇嘴:
“领导,你这是在求表扬么?”
他笑了笑,坐在边上看着她,“差不多。”
——嗡嗡——
她听见间隔几声嗡嗡的震动。
四下瞧瞧,看见桌上江易的手机亮着。
手机一震感觉像是会爬动一样。
她指了指餐桌。
江易偏过头,他朝那个方向伸手,没有看屏幕,只是把震动调成了静音。
“你不接?”
“是‘梁老师’。”他仿着她的说法。
夏沧一愣,“哦。她大概也听说了。”
“她那天找我说想辞职去澳洲,我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其余没有意义了。”
“就是便利店门口?你同意了?”
他淡道:“我走了一下正常流程。”
“正常流程?什么正常流程。”夏沧愣了半天,“不会是什么你是我局优秀人才,这么长时间的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领导和同事都觉得你很能干,要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编制,想想大家考公务员也不容易,一定要慎重,但是你一定要走我也不阻拦之类的?”
江易笑着听她说完,点点头:“有天赋,我办公室可以让给你了。”
“额……”
“我说她母亲姜部长当时和我打了招呼,说她社会适应能力欠缺,姜部长做大学行政的自己马上就要退了,梁教授不管俗务,姜部长这次是费尽周折,她没有参加考试,这个编制全靠调动,以后正处级以下都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可能了,所以我问她要不要试试调到档案馆之类。”
“额……”
夏沧生动演绎了一下一脸懵逼.jpg。
“怎么了?”
她嘴角牵动一下,不禁感慨:“你这样一段话她还能那样,当真是……不容易……要自带多大的激情才能……”她做了一个勾手臂的动作。
江易无奈的笑了笑:“审计出了问题之后一连串的问题就直接冒出来,那天正好有个主任和我谈了一会具体情况,”他捏了捏眉心:“我当时下了楼脑子里都在想怎么应对,没想到她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抬头看她:“是不是我当时反应慢些你就要把我开除了?”
“废话,当然!”
“那这不行,我还是要提请复议的。”
“复你妹!”
夏沧突然发现自己的心理活动好像在他面前越来越不加掩饰了,看了看他,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嘟了一下嘴又收了回去。
江易的手指刮过她的嘴唇,“对了,我想带你同我父亲见一面。”